1

我從魔物口中救下一頭小獸，為他療傷，教他修行，他卻始終不願與我簽訂契約。

後來在秘境試煉中，我的死對頭不過拋給他一個爛掉的靈果，他寧可冒著落下山崖的危險也要去撿，原來他從未忘記過那個將他拋棄的前主人。

我放了他自由。

再次相遇，他已經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求我與他簽訂契約。

我露出手上的小銀環：「抱歉啊，我已經有契約靈獸了。」

0

進入秘境之前，我不死心地再一次問墨止：

「你願意和我締結契約嗎？」

十幾年過去，墨止已經從一頭小獸成長為俊俏的少年，他歪著頭，笑得真誠：

「阿染，為什麼要結契，我們就這樣不好嗎？」

不好，很不好。

現如今修仙大陸靈氣愈發微薄，修仙者若是不與靈獸契約，修為便很難更進一步。

而我為了等墨止，已經卡在金丹後期十幾年了，作為與我朝夕相伴十幾年的靈獸，墨止不可能不知道這些。

他隻是，不願罷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也是，我憑什麼一定認為他會與我結契呢？哪怕我陪他已有十餘年。

胸中莫名湧起一陣煩躁，我再沒看墨止，召喚出自己的佩劍進入了秘境。

這是個極大的秘境，裏麵機遇與危險並存，各宗門都送了弟子進來曆練。

因此，我沒走多遠就碰到了我的死對頭周錦初，他們一行四人，周錦初一身紅衣，格外惹眼。

02

我不欲與他們碰上，自從三年前周錦初在萬宗大會上比劍輸給我後就處處看不慣我，每每遇見總是要言語譏諷一番。

我剛想換個方向，就聽見小師妹一聲驚呼。

「師姐，那不是你的靈獸嗎？」

我循聲望去，果然看見墨止跟在周錦初身後，那小心翼翼的樣子，我從未見過。

未經契約的靈獸是不能進入秘境的，秘境之中危險重重，若是沒有修仙者的保護，靈獸很容易殞命在秘境中。

隻是宗門上下都以為墨止與我契約是早晚的事，所以對墨止進入秘境這件事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周錦初冷冷瞥我一眼，譏笑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落水宗的林染大師姐，多日不見，還是這幅偷偷摸摸的樣子，當真惹人嫌！」

周錦初說完，她身後的三人都哈哈大笑起來，小師妹要替我出頭，我攔住了她。

剛剛來的路上，我們最起碼碰了三隻高階妖獸，若是在這裏打起來，定會把妖獸吸引過來，到時候我們一個都跑不掉。

「剛好路過罷了，周師妹何必咄咄逼人。」

我的目光越過一臉盛氣淩人的周錦初，望向躲在樹後的墨止。

「還不快過來？大師兄正在找我們！」

墨止猶豫著走了出來，卻並不是向我走來，他的腳步停在了周錦初身邊。

03

周錦初見到墨止，目光先是疑惑，她一會兒指著我，一會兒指著墨止，隨後笑得前俯後仰。

「這隻青蒼犬，你還留著呢？」

周錦初笑了好一會兒，像是終於笑夠了，她細細打量著墨止，像是在打量一個貨物。

平日裏最是厭惡別人打量眼神的墨止此刻正緊張地攥著衣角，他的眼中流露出欣喜，還有一絲期待。

周錦初「嘖嘖」稱奇。

「林染，若說往日我輸給你，心中的確不太服氣，可今日，我卻是真心服了。」

「那麼一隻雜毛血統狗竟還能被你養成這個樣子，想必花了不少心思吧？」

我皺眉望向周錦初，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她認識墨止？

猛然間，我想起墨止曾對我說，他有一個主人，是他的主人親手將他丟到了妖獸的口裏。

也因此，我十分心疼墨止，為他尋來改變根骨的靈藥，悉心照料他的傷勢。

我一直以為，墨止會對那個主人恨之入骨。

但現在看來，好像並非如此。

04

「住嘴！那是大師姐的契約靈獸，豈容你詆毀！」

小師妹說著就要拔劍替我出頭，可周錦初聽聞此話，卻再度笑了起來。

「你說這隻我不要的雜毛狗，是林染的契約靈獸？」

「那我怎麼沒感受到他身上有林染的靈氣波動呢？」

小師妹啞了聲，她無助地望向我，我衝她搖了搖頭，倔強地望著墨止。

墨止，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個機會了，若是你還是選擇了周錦初，那我以後，就再也不要你了。

我向墨止招手。

「墨止，過來。」

墨止望向了周錦初，卻見周錦初根本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她，墨止不舍地望了她一眼，緩步向我走來。

05

「喂！你過來。」

周錦初朝著墨止輕喚一聲，眼神卻挑釁地望著我。

墨止驚喜地回過頭，立刻化作原形奔向周錦初，搖著尾巴不停地蹭著周錦初的衣角。

自從可以化作人形後，墨止再沒有露出過原形，他說自己隻是一隻血統不純正的青蒼犬，會被人恥笑。

可無論是我，還是宗門的其他人，從來沒有人恥笑過他。

師弟師妹們緊張地看著我，他們大概也沒想到墨止會頭也不回地跑向周錦初。

我失望地看向墨止，墨止沒有看我，他正目不轉睛地望著周錦初，眼中的開心溢於言表。

「林染，你訓狗的技術不太行啊！」

許是我眼中的失落刺激到周錦初，她更加得意，隨手從儲物袋中掏出一個爛了一半的靈果。

「喂，去撿回來！」

她話音剛落，墨止便如一陣風般跑了出去。

我認出周錦初拋出的果子是苦杏果，苦杏果不僅味道苦澀，隻要碰了就會渾身發癢，還有紅腫潰爛的風險。

但墨止還是毫不猶豫地將苦杏果叼了回來，更是在周錦初的示意下將苦杏果一口吞了進去。

墨止的皮膚很快開始變紅，周錦初在一旁哈哈大笑，墨止不明所以。

他在地上痛得打滾，卻還是跟著周錦初一起笑。

我終於懂了，這就是他不願與我結契的原因。

他在心中仍對那個拋棄他的原主人念念不忘，他大概也隻想與周錦初結契吧。

而我，無論是在魔物口中救下墨止，還是為他找來無數靈寶，教他修行，在他眼中，都比不上周錦初半分。

或許墨止還會在心中恨我，恨我讓他與他的主人分離如此之久，所以他不願與我結契，我也從沒見他對我搖過尾巴。

五師弟見不得墨止如此卑微，提劍就要上去與周錦初拚命。

我按住了他的劍，也按住了自己的心，抬眸強撐著笑著對墨止說。

「你既願意跟著她，以後就都跟著她吧。」

「師姐......」

五師弟還想再說些什麼，我卻是拉著他就走。

墨止無措的看著我，他想要解釋些什麼，但看著身旁的周錦初，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06

周錦初對我不理會她十分不快，她從儲物袋中再次拿出一個果子，直接拋向了旁邊的懸崖。

「喂，去撿！」

墨止望向她，眼神中滿是不解，但也隻是堪堪猶豫了一瞬就立刻飛奔了出去。

小師妹拉緊了我的衣袖，神色中帶著擔憂。

這裏是秘境，懸崖之下是一片大森林，掉下去雖說不會被摔死，但一定會葬身妖獸之口。

我痛苦地閉上眼，想起初見之時那隻渾身血汙，躲在角落裏舔舐自己傷口的小犬。

睜開眼，墨止還在奮力追趕著那顆快要掉落懸崖的靈果。

因為苦杏果的緣故，他跑得慢了些，大半個身子都越出了懸崖卻仍沒有追到那顆果子。

朝夕相處幾十年，哪怕墨止選擇了我的死對頭，我也實在無法做到對他見死不救。

在墨止即將掉下懸崖的那一刻，我飛身而上，將幾乎整個身子都探出懸崖的墨止扯了回去。

身後卻有一股力量狠狠地撞向了我，將我硬生生撞落下懸崖。

我不可置信地回過頭，墨止拿著果子，驚慌地望著我。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想接住靈果，這樣阿初就不會怪我了。」

「阿染，我......」

墨止伸出手想要拉住我，可他又不舍手中的靈果，在他猶豫之間，我已經落下了懸崖。

視線的最後，是墨止痛苦哀嚎的臉。

07

我掉下了懸崖，掉進了銀錦蛇的窩裏，因為蛇的柔軟，我隻是暈過去。

我是被一陣冰涼的觸感驚醒的。

醒來時，我仍在銀錦蛇的窩裏。

一隻銀色的小蛇正奮力地推我，想要將我從他的窩裏趕走，見我醒來，他立刻爬到窩的另一邊，一雙金色的眸子警惕地盯著我。

我摸了摸額上的傷口，雖然還有些疼，但是應該死不了。

看來我的運氣不錯，小蛇的爹娘沒有回來，不然我現在可能已經葬身蛇腹了。

但這隻小蛇的運氣就不太好了。

我向四周望了望，果然在不遠處見到了兩隻巨大的銀錦蛇，他們已經死去多時了，身軀卻盤在一起，將這隻小蛇護在裏麵。

我歎了口氣，望著不足我手臂長的小蛇，他破殼應該不足一月，若是任由他留在這裏，周圍妖獸環繞，怕是也活不過幾天。

天道自有緣法，命中注定既是他救了我，我也該救他一命。

我又想起許多年前救下的那隻小狗，他現在應該已經跟著周錦初了，說不定早已結契。

「但我相信你不會的。」

我輕輕點了點小蛇的鼻子，小蛇驚恐地向後逃，卻被我一把抓住，我提起小蛇的尾巴將他纏繞在手腕上。

「從今以後，你就跟著我了，雲樹。」

小蛇歪著腦袋，像是聽懂了我的話，隨即像是為了表達對我的不滿，用它尚未長成的小牙狠狠咬向我的虎口。

雲樹的小牙尚未落下就將整個頭都縮了回去，他像是嗅到了某種危險的氣息，緊緊貼著我的手臂，一動也不敢動。

我輕笑了聲，沒想到撿到一隻膽小鬼小蛇。

「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08

我們走出了被大蛇護住的區域，十幾隻妖獸在大蛇的屍體邊徘徊，見到我手腕上的雲樹，一個個目露凶光，虎視眈眈。

銀錦幼蛇是天然的療傷聖藥，這些妖獸想必都是被雲樹的氣味吸引而來，卻被大蛇的屍體擋住了去路。

確認手腕上的小蛇不會掉下來，我提劍便衝了上去，好在這些妖獸數量雖多，修為卻不高，不多時便被我解決了個七七八八。

擦幹淨劍上的血後，我才發現雲樹的目光一直盯著那兩條大蛇。

他抬起頭看我，目光中帶著悲傷。

第一次開口說話，「我不認識他們，是不是？」

我沒有回答雲樹，禦劍飛到了兩條大蛇的麵前。

大銀錦蛇的身體約有十幾米寬，他們仍保持著臨死前的姿勢，兩條蛇緊挨著，目光哀傷地望向不遠處的蛇窩。

大蛇的周圍不斷有妖獸靠近，啃食著他們的血肉。

「他們是你的爹娘，這可能是你最後一次見到他們了，我會帶你出秘境，從今以後，我會保護你長大。」

書上說，蛇是沒有眼淚的。

但我仍能感受到雲樹的悲傷。

小蛇軟軟地趴在我的手臂上，第一次主動地親昵我。

「我隻在出殼那天見過爹娘，他們也說會一直保護我，他們還說很快就會回來。」

「人類，你也會離開我然後突然死掉嗎？」

雲樹金色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緒，他的身體卻在微微顫抖。

我輕輕點了點他的鼻子。

「放心，我很厲害，不會死的。」

09

安撫好雲樹後，我本想去和師弟師妹們會合，沒想到剛走出森林就又碰見了周錦初一行人。

周錦初懷中抱著一隻雪白的小獸，墨止和她同宗門的三個將她護在中間，幾人邊走邊向四周張望，像是在躲著什麼東西。

真是冤家路窄。

「喲，這不是林染嗎？還活著呢，這麼高的懸崖都摔不死你。」

周錦初停下腳步，照例又嗆了我兩句。

她身旁的弟子擔憂地朝身後望了一眼，扯了扯她的袖子道。

「師姐，快走吧，小心雪獅獸追上來了。」

雪獅獸？

我這才注意到周錦初懷中那隻通體雪白的小獸竟是雪獅獸。

成年雪獅獸至少都是元嬰修為，單憑周錦初一個金丹修為和那幾個築基，他們是怎麼敢去取雪獅獸的幼崽的？

我預感到大事不妙，隻想立刻離開，周錦初卻上前一步攔住了我。

「怕什麼？這不是還有林染大師姐嗎？大師姐這麼厲害又這麼有同情心，連一隻青蒼犬都願意舍命相救，更何況是咱們呢？」

周錦初說著，目光若有似無地望向站在她身側的墨止，墨止低著頭不敢看我。

我卻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周錦初，我隻是金丹修為，哪裏有能力可以與成年雪獅獸抗衡。

而且還是丟了孩子的發狂雪獅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