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阿娘因為佩戴了蝴蝶發飾被皇帝強搶入宮，折磨致死。

阿爹帶著妹妹在宮門喊冤，被侍衛亂棍打死。

聽到這一切，我卻笑了，這都是她們罪有應得。

「死丫頭，還不趕緊端水過來給我洗腳！」

後娘叉著腰站在房門口，對著我大吼。

「是，阿娘。」

我低眉順眼地應著，眼裏的冷意一閃而過。

我叫雲嵐，可自從我親娘死後，再沒有人叫過我的名字。

我的親娘在我七歲那年，死在了賣簪子回來的路上。

她出身於首飾匠世家，外公無子，把一手高超的鍛造首飾技術全數傳授了給她。

阿娘製造出來的首飾精美絕倫，而且極具巧思，總是深得達官貴人的喜愛，靠著她這份收入，我家在鎮上也算是小康之家。

「阿嵐，等這回賣完簪子回來，阿娘給你買你最喜歡的瓔珞酥！」

臨行前阿娘溫柔的話語還在耳邊，可是我等回來的卻隻有阿娘冰冷的屍體。

他們說阿娘是在回來的路上遭遇了山賊，拚命抵抗才遭了毒手。

她被抬回來時，衣衫破爛，銀錢被一搶而空，隻剩手裏緊緊抱著的一盒我最愛吃的瓔珞酥。

「哼！丟人現眼，趕緊把你娘埋了！」

阿爹看到阿娘的屍體，冷哼了一聲，拋下了這句話後便扭頭進屋，再沒有過問阿娘的身後事。

我撲在阿娘已經僵硬的身體上哇哇大哭，卻被一個濃妝豔抹的妖冶婦人一巴掌掀到地上。

「哭哭哭，就知道哭，真是個喪門星！」

她睨了我一眼，扭著屁股走進了我家。

我在門外聽到她嬌滴滴地叫著阿爹的名字。

「雲郎......」

那是阿娘對阿爹的稱呼。

看著阿娘的屍體，我的手指深深地插進了泥土裏，直到手指出血痛徹心扉才罷手。

我木然地看著流血的手指，擦幹眼淚，為阿娘收斂屍身。

2

阿爹在阿娘死後三日便把那個妖豔婦人娶進了家門。

她原是個年輕寡婦，在我家附近賣酒為生，我爹嗜酒，一來二去就勾搭上了。

布置得紅豔豔的喜堂上，阿爹要我跪下，喚那個女人作阿娘。

我捧著親娘的牌位上前。

「我親娘是您的正頭娘子，要我喊她阿娘可以，她要先向我娘叩頭斟茶。」

阿爹吹鼻子瞪眼，正準備發作，可看了一眼周圍竊竊私語的賓客，又忍了下來。

他不自在地拉了拉後娘的衣袖，示意她敬茶。

「放屁！你這死丫頭要我向一個死人敬茶？我呸！」

那個女人一把掀了紅蓋頭，氣勢洶洶地走到我麵前，一巴掌扇到我臉上。

我重重地倒在地上，嘴角流血，卻仍然死死地抱著阿娘的牌位不放手。

她上前還想一腳踹向我，卻被一個蒼老但不失威嚴的聲音阻止。

「你這女人好生放肆！」

賓客們看見老人進來，紛紛起身，為他讓開了一條道路。

阿爹也恭敬地迎了上去。

「族長，您老總算來了，就等著您給我主持婚禮呢。」

我捧著阿娘的牌位，拽著族長的袖子流淚哭訴。

「族長爺爺，我隻不過是想讓後娘先給我娘敬茶，正了名分我才好改口叫她阿娘，可是她......」

我低頭拭淚，周圍的賓客也紛紛附和為我作證。

「你這死丫頭！我打死你！」

後娘擼著袖子向我衝過來，還想對我動手。

我躲在了族長後麵，怯怯地看著她。

族長一拐杖打到她的小腿上，那女人腳下一軟，站不穩跪倒在地。

「真是反了天了！雲宏，這就是你新娶的媳婦兒？一點規矩都不懂，怎麼能當我們雲家婦？」

阿爹賠笑著走到族長跟前，點頭哈腰地賠不是，再走到後娘身邊耳語幾句。

我站在不遠處，隻聽到「忍耐」、「好日子」等幾個零零碎碎的字眼。

嗬，我暗地裏冷笑，這樣的人，也配過好日子？

放心，你的「好」日子在後頭呢！

3

在族長和阿爹的威逼利誘下，後娘不情不願地跪在我娘的牌位前，磕了三個響頭，又敷衍地把茶杯放在了牌位前。

我也禮數周全地朝她跪下，敬上一杯茶，喊了一聲「阿娘」。

所有人都抓不出我的錯處，隻有我自己知道，我是朝著我娘的牌位下跪敬茶的。

這場婚禮總算在波折之中落幕。

等到賓客散去，後娘臉色鐵青地把我拖入柴房，將我毒打了一頓。

她邊打邊罵，嘴裏不幹不淨的。

「你這死丫頭，敢讓我在眾人麵前丟臉，果然是沒娘教養的野丫頭！」

我抱著頭蜷縮在一邊，不發一言，忍受著她對我和我娘的羞辱。

「好了好了，你要打死她了。」

阿爹走了進來，並沒看我一眼，隻是討好地摟著後娘的肩膀。

「別管她，以後我們再生一個，好好教養便是。」

那女人這才扔下已經打斷了的藤條，冷哼一聲，和阿爹一同離去。

我掙紮著爬起來，看著滿身的傷痕，眼裏沒有一滴眼淚，隻有深刻的恨意。

我會好好記住這種痛，以後，百倍千倍奉還！

被關在柴房裏餓了三天三夜後，我被放了出來。

後娘看見我奄奄一息像條狗似的趴在她麵前，滿意地笑了笑，叫人端來了一碗飯菜。

餓得發慌的我眼睛發光地看著飯碗，後娘走到我跟前，拍了拍我的臉。

「想吃嗎？」

我急切地點頭，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

「阿娘，我再也不敢了，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

後娘把飯碗扣到了地上。

「趴在這裏把飯菜吃完！」

4

我狼吞虎咽地把地上的飯菜吃完。

後娘這才高興地起身，拎著我的耳朵把我拽到了祠堂。

她斟了一杯滾燙的熱茶，對著我親娘的牌位潑了過去。

「讓我給你個賤人敬茶？你也配！連自己的丈夫都管不住，活該最後被山賊汙辱而死！」

她冷笑著，還衝我親娘的牌位啐了一口。

「你一個死人，就在這裏好好地給我看著，我是怎麼把你的死丫頭當牛馬使的！」

後娘使勁捏了我一下，我瑟瑟發抖，不敢反抗。

她把我從原本舒適溫暖的大房間趕了出來，讓我住到下人居住的地方。

每天一大清早，我要去後娘的房間裏服侍她梳洗，之後刷她的恭桶，洗衣服，晚上還要伺候她洗腳。

很快她便有了身孕，阿爹對她更是千依百順，流水般的補品送進了她房間供她服用。

懷胎十月後，她生下了一對龍鳳胎。

阿爹欣喜若狂，對後娘更加的喜愛，還把我娘留下來的所有金銀首飾都送給了她。

後娘更加不可一世起來，每天不是忙著穿金戴銀的招搖過市，就是照看兩個小的。

她看著我唯唯諾諾的樣子，安心地把我當她的丫環使喚。

對我的折磨也少了一些。

而我，每天安守本分地服侍完後娘後，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在自己的房間，借著月光偷偷看我娘留給我的家傳秘籍，開始研究設計如何打造首飾。

我娘有一雙巧手，很幸運地，我也遺傳到她這一點。

而我，將利用這一點，作為複仇路上的利刃，讓害死我娘的人都得到應有的報應。

5

我娘的家傳秘籍，後娘大字不識一個，自然不懂欣賞，一入門就把秘籍從房裏扔了出來，準備讓下人拿去燒掉。

是我偷偷地把書拿了回來，藏在了自己房間。

這是我娘留給我唯一的東西，我必須好好珍惜。

秘籍裏麵介紹了各種首飾打造和寶石鑲嵌的技巧，我摩挲著發黃的紙頁，默默地把每一頁紙上的內容都刻在了腦海裏。

之後，我借著要出去幫後娘采買補品和胭脂的空檔，聯係上了之前娘經常在那裏寄賣首飾的珠寶行老板。

我希望他能賒給我一些金絲銀線，讓我用來製造首飾，等賣出去了再把錢還給他。

一聽到我娘的名頭，老板爽快地答應了，還慷慨地給了我一小把小珍珠，讓我用來練手。

就這樣，每晚借著微弱的燭光，我縮在小小的房間裏製造首飾，累了就抱著我娘的牌位，撫摸著上麵的字，和我娘念叨幾句再繼續奮鬥。

是的，我娘的牌位，一直都被我藏在了身邊。

宗祠裏的那個，是假的。

雲氏宗祠，不配困住我娘的靈魂。

我阿爹和後娘，是要下地獄的，連帶著他們的後代。

我會親手把他們全部送入無間地獄！

6

「雲郎，你那個短命的老婆倒是留給你許多金銀珠寶的！」

後娘歡喜地看著阿爹送給她的首飾，美滋滋地把玩著。

「她也就這點好，其他方麵可是無趣得緊！哪有你這麼知情識趣，惹人喜歡！」

阿爹不屑地說著，看了一眼白白胖胖的兒子，眉開眼笑。

「她進門那麼多年，就隻給我生了個賠錢貨，還是你的福氣大！」

「那是當然！」

後娘驕傲地昂起了頭，得意地看了阿爹一眼。

「當初要不是我當機立斷，讓你找幾個流氓假扮山賊，把她先奸後殺，你我哪有今天的好日子！」

「是是是！還是娘子你想得周到！」

阿爹忙不迭地給後娘捶著肩膀。

我在門外聽到了這一切，顫抖的手幾乎拿不住手上的盤子。

這兩個人渣！

我腦海裏有一股聲音一直在瘋狂喊著：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深吸了一口氣，我定了定神，穩穩地托住手中的托盤，走進了後娘的房間。

「阿娘，您的補品已經燉好了。」

我弓著身子把托盤舉得高高的。

後娘很滿意我的卑躬屈膝，並沒有刁難我，隻是指了指桌麵。

「放在那裏，然後滾出去！」

看著我離去的背影，後娘不屑地哼了一聲，又向阿爹埋怨。

「這個死丫頭越長越像那個賤人，我看著就來氣！」

阿爹連忙給後娘順背。

「別氣別氣，等過幾年她長大了，早早把她嫁掉不就好了！」

後娘轉怒為喜。

「那我可要給這小賤人找個出價高的，這樣還能給咱們兒子女兒多留一筆禮金和嫁妝錢。」

在門外默默聽著這一切的我，隻覺得無比的惡心。

放心，你的兒子，活不到給禮金的時候！

7

後娘的一對子女，被她驕縱得無法無天，頑劣不堪。

特別是她的兒子雲非凡，更是被阿爹捧上了天。

隻要他想要的，無論多過分的要求，阿爹都會盡量滿足。

後娘更是警告家中所有人，務必要順從少爺的一切命令，否則就立馬趕出去。

「喂！死丫頭，我要玩騎木馬！」

雲非凡伸出胖胖的手指戳了戳我的後腰。

這個才五歲就被養得滿臉橫肉的小胖子，隻會跟著後娘叫我「死丫頭」，在阿爹和後娘的縱容下，終日以折磨下人為樂。

我擺出一副殷勤的笑臉，蹲下來讓他騎在我背上。

雲非凡很興奮，大力拍著我的屁股讓我快點往前爬。

我手腳並用地爬著，很快就把雲非凡帶到了家中的池塘邊。

看到池塘，雲非凡更興奮了，後娘平常都不讓他靠近水，就怕他有什麼閃失，因此之前從來沒有人把他帶到這裏。

「繼續往前爬！再靠近點！」

他指揮著我。

我搖搖頭，不肯繼續向前。

「少爺，阿娘囑咐過你不能靠近池塘的，危險。」

雲非凡露出不耐煩的樣子，胖手大力扇我的頭。

「我要你往前就往前，現在阿娘又不在，我說了算！快點，不然我打死你！」

麵對雲非凡的威脅，我裝作害怕的樣子，低著頭快速往前又爬了幾步，嘴角卻露出了一縷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