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起床洗漱的時候，在浴缸發現了我閨蜜燕子的屍體。

昨天晚上我們還好好的躺在一起。

燕子死狀極為恐怖，一雙突出的眼死不瞑目地看著我。

未熄屏的手機上是一條已發送的短信：「徐芷殺了我」

徐芷，是我的名字。

.

我癱坐在地上，麵色慘白地看著燕子的屍體。

我慌亂地爬出房間，拿出手機就要報警，剛撥通電話，身後忽然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我渾身一顫，雙手握著手機回頭，就見我書桌上的娃娃掉落到了地上，眼睛正直勾勾看向我這個方向。

寂靜的臥室裏，我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這個娃娃靠在我的書立上，怎麼會突然掉在地上，

心裏忽然冒出一個恐怖的猜測，我掛斷了電話。

我顫抖著手，不能報警，爸媽前兩天出門旅遊了，到現在都沒回家，家裏隻有我一個人，不，可能暗處還有一個人。

而且燕子手機上那非常有指向性的短信。

一切都將矛頭指向我。

臥室裏不止我一個人。

殺死燕子的凶手可能還沒走！

血腥味和隱隱的尿騷味彌漫在整個浴室。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我卻入墜冰窖。

我哭著爬出浴室。

臥室很大，正對著床的位置有一排衣櫃，不知道什麼時候，衣櫃開了一條縫，黑黝黝的細縫中，好像有人正睜著一雙死寂的眼看向我。

2.

我抱著腿縮在床腳，不敢多看衣櫃處一眼，也不敢亂動，窗戶大開著，有風灌入，我記得我每晚睡覺的時候都有關窗的習慣，那窗戶肯定是凶手打開的了。

凶手為什麼要這樣殘忍殺害燕子，為什麼又要栽贓陷害給我。

想到燕子，我捂住嘴，低聲痛哭了起來。

3.

我和燕子是最好的朋友。

她家庭貧困，而我家境富裕，從初中起，我家就開始做公益，我爸在需要資助的學生名單裏選中了燕子。

我還記得我當時問我爸為什麼在這麼多人裏麵選中燕子，我爸爸就摸著我的頭說：「你倆長得很像，跟前世的親姐妹轉世似的，跟我們家有緣分。」

那天我第一次看到燕子，她穿著破舊洗得發白的衣服，紮著麻花辮，膚色蠟黃，她膽怯地看著我爸媽，我主動過去挽著她的手：「你就是燕子嗎，我是徐芷，以後我們就是朋友啦！」

燕子感激的眼神看向我，我把我手上的紅色編繩手鏈送給她。

自那以後，燕子就轉學來了我的初中，我爸媽全款繳納了她的學費，她爸媽也跟著搬了過來，在這裏租了一間地下室，做苦工給燕子賺零花錢。

我就讀的學校是私立初中，同學們家境都很好，燕子成績拔尖，一學期還沒上結束就有人開始欺負她。

有同學在她的內衣帶子上寫上「死」字，她的外套上出現了別人的沾滿泥巴的鞋印，我問燕子怎麼回事，燕子隻是沉默，我知道她不想給我惹麻煩，我問了好多遍，她都不說話，隻睜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看著我：「我沒事，以前在村裏的時候也有人這樣，他們說是跟我鬧著玩，開玩笑。」

當天我跟燕子發了脾氣，我罵她是個軟柿子，並且發誓再也不跟她講話。

誰知第二天她就因為碰掉了文藝委員桌子上的一支筆被罵了。

文藝委員趙清雪是我的鄰居，她指著燕子的鼻子罵：「出門沒帶眼睛嗎？這是我爸從國外買回來的鋼筆，兩百塊一支筆，你賠得起嗎？」

燕子無措地撿起筆，解釋：「對不起，過道太窄了，你的筆放在邊上衣服不小心碰到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趙清雪完全不講理，又是劈頭蓋臉一頓罵：「你的意思是怪我嘍，你碰掉別人東西你怎麼還有理的啊！同學們快來看啊，農村人就是農村人，進城了還改不了這副嘴臉。」

眼看著燕子眼圈紅了，我把燕子拉到我身後，看著眼前這個我從小玩到大的好友：「夠了，別說了，得饒人處且饒人，人又不是故意的，而且筆也沒壞。」

趙清雪似乎是沒想到我會幫燕子說話，不敢置信地看著我：「你——」

我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趙清雪咬著牙，一甩手跑出了教室。

我對燕子說，以後要是有人敢再欺負你，你就來找我，我爸有錢，學校圖書館就是我爸捐的，他們都怕我，我罩著你，沒人會再欺負你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著燕子哭，她擦了擦眼淚，我突然發現，燕子其實很好看，比我見過的所有人都好看，她的睫毛很長，個子也很高，就是皮膚不好，比較黑。

4.

整個初中三年，我們一起上學放學，關係越來越好。

她偶爾也會來我家吃飯，我爸媽也都很喜歡她，因為她勤快懂事，還會幫忙做家務，通常這個時候，我媽媽就會拍下她幫忙做家務的身影，然後上傳到微博，評論是一水的好評，所有人都會誇燕子知恩圖報，誇我父母心地善良。

初三文藝彙演，我和燕子一起排練了舞蹈，我媽照例拍視頻上傳微博，除了以前千篇一律的評論之外，跳出一些人誇燕子好看。

【沒有人發現這個被資助的女生長得很好看嗎？】

【被資助了三年，徐家對她是真好啊，現在變白了皮膚變好了好漂亮。】

......

我翻著評論，燕子從身後過來，她遞給我一杯奶茶，是校門口色素粉植脂末勾兌的，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特意給你買的，我看她們都愛喝這個。」

我沒有嫌棄，我說：「真為你高興，網上好多人喜歡你，說不定你以後長大了可以當顏值博主呢，賺好多錢。」

燕子也笑得很高興：「我要好好學習，以後考上一個好大學，報答你們這些年對我的照顧。」

燕子憧憬著看天：「我要是賺到錢了，我就捐給貧困山區，讓女孩子也能讀書上學，讓她們有衛生巾用，我還要成立一個反霸淩基金，讓她們不要受欺負。」

我也學她看著天：「要是賺了好多好多錢，你會保持初心嗎？」

燕子的眼睛亮晶晶：「會的，盡我所能，如果我賺了好多好多錢，我就資助千千萬萬個曾經的我。」

「真的很感謝你，阿芷，你和你爸媽都是很好的人。」

5.

初中畢業之後，我們上的最好的高中。

不同的是，她是以全市前十考進去的，而我是靠我爸花錢進去的。

我成績不好，燕子總想著輔導我，都被我拒絕了，我確實不是愛學習的苗子，我也不喜歡學習，有一次我在衛生巾抽煙被她發現了，她拽我出去，被和我同行的小太妹欺負了。

小太妹一巴掌扇到她的臉頰上：「多管什麼閑事。」

我一巴掌扇回去：「你多管什麼閑事？你是什麼東西？」

小太妹不敢惹我，隻敢瞪燕子一眼跑了。

燕子捂著臉頰看著我，她紅著眼：「阿芷，你別和她們一起玩了，會帶壞你的。」

她從我手裏奪過我抽了半截的煙，她強忍著吸了一口，然後嗆得止不住咳嗽起來，眼淚都咳嗽了出來。

煙霧繚繞中，燕子的臉很模糊，她紅著眼睛說：「別抽了，一點都不好抽。」

她將煙頭按在手腕上，忍不住痛呼一聲：「求你了，別變得和她們一樣。」

我沒想到她會用自殘的方式逼我，在我眼中燕子一直是平和的，善良的，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用這麼極端的方式。

但我知道她是為了我好。

我將煙頭從她手上打掉：「我答應你。」

燕子終於輕鬆的笑了。

6.

高一上學期期中她考了全校第一，有市電視台來找她做采訪。

記者問她：「可以分享一下學習方法嗎？」

燕子說：「沒有什麼特別的學習方法，勤能補拙，我一點都不聰明，每次下課我都會自己回顧整理筆記，睡前我還會做幾道題，熟能生巧。」

電視裏播放著市電視台的采訪，看到這一段的時候，媽媽給我夾了一筷子牛肉：「看到沒有，燕子這次考試成績這麼好，你學學，這個學習方法你試試，你這次都快年級倒數第一了，現在不學，以後就跟不上了。」

燕子坐在我旁邊，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阿姨，阿芷很聰明的，比我聰明多了，要是能好好學年級第一肯定就是她的了。」

我媽又給燕子夾了一筷子肉：「你多吃點，長身體，看你這瘦的，你不用替她找補，她就是不學，能有什麼辦法。」

我笑嘻嘻道：「燕子學習好不就行了，燕子也是你的女兒，有一個成績好就行了，我以後靠燕子養我。」

我媽白了我一眼：「燕子這麼聽話，要真是我親女兒就好了，以後燕子考清華，你考青鳥。」

采訪到最後的時候，記者問：「最後一個問題，就不問學習有關的了，讓我們聽一下你有什麼話想送給電視機前的各位。」

燕子沉默了幾秒，說了一句很大眾的話：「雪崩之前，沒有一朵雪花是無辜的。」

是反霸淩的一句話，燕子又受欺負了嗎？

我筷子一抖，掉在了地上，我扭頭看向燕子，燕子偏頭躲過了我的視線，她若無其事地夾菜，一塊土豆卻夾了幾次才夾起來。

我媽皺眉看我：「怎麼了，毛毛躁躁的。」

家裏的保姆周阿姨給我換了一副幹淨的新筷子過來。

7.

我猛然從回憶中抽身出來。

我才發現，我忘記了一個關鍵人物。

現在已經日上三竿了，我家的保姆呢，周阿姨呢。

家裏並不是一個人都沒有的，今天是周六，周阿姨會在早上十點準時給我送早餐。

我看向牆上的時鐘，秒針滴答滴答地轉動著。

時針指向十一點。

我的睡眠一向很淺，她如果敲門，我一定會醒的。

她沒有敲門，家裏靜悄悄的，周阿姨去哪裏了？

我看向衣櫃。

狹小的縫隙裏，好像有一道充滿惡意的目光緊緊盯著我。

8.

是周阿姨嗎？

周阿姨是我出生時的月嫂，在我們家做了十八年，一向敬業老實。

幾乎從未與我們起過爭執。

不，我想起來了。

高二的時候，我爸媽邀請燕子一家人來吃飯。

燕子的爸媽年紀很大了，頭發都花白了，兩個老人提著家裏的土特產來我家，曬黑的臉上掛著討好的笑意，哆哆嗦嗦的不好意思換上幹淨的拖鞋，在門口尷尬地站著，手上的蛇皮口袋也不好意思放到地上。

我遞給他們鞋套，兩個老人連聲對我道謝。

我看見他們的皮膚像幹枯的老樹皮。

燕子神色複雜地看著我，自從上高中之後，我們越來越疏遠了，她成績很好，長得也好看，在學校很受追捧。

上個星期，校草周清越還給燕子寫了一首藏頭詩，我問燕子喜歡他嗎。

燕子說：「我隻想好好學習，不想談戀愛。」

我又問：「你喜歡他嗎？」

燕子搖頭說不，她扭頭的時候我看到了她耳後根的煙疤。

我問她誰幹的，她搖頭不肯說。

我不明白，為什麼受了欺負不告訴我呢，我家裏有錢，可以幫她擺平的，我可以讓她們退學。

我不知道到底是誰一直在霸淩燕子，為什麼她不肯開口，她不相信我能幫助她嗎？

明明初中的時候，是我一次一次擋在她麵前，她當時說我是她的救世主，現在難道就不是了嗎？

這個問題成了我心裏的一個謎。

9.

周阿姨不喜歡燕子一家人。

飯後洗碗的時候，燕子父母主動要去幫忙，我在廚房門口聽到周阿姨在罵他們。

周阿姨讓他們滾回老家。

燕子父親囁嚅著：「徐先生說會資助燕子讀完高中，回老家我們就讀不起書了，老家的人都欺負她，學生欺負她老師也欺負她，我們沒本事。」

說到後麵，燕子的母親哽咽了起來。

周阿姨隻是冷笑：「在這裏她就不會挨欺負了嗎？你們不知道......

她話說到一半，看到門口的我，立馬就住嘴了。

不知道什麼呢，為什麼不能讓我聽見呢。

我感覺所有人都很奇怪。

我跟爸爸說了周阿姨的事情，爸爸大發雷霆，差點辭退周阿姨。

「我資助一個學生讀完大學，是在做好人好事，你就非見不得人好，你也是農村裏出來的，那個山旮旯的女娃都讀不了書，未成年就嫁人，你要將人趕回去那個吃人的村裏嗎？要不是念在你在我們這裏幹了十多年，我就辭退你了。」

「以後，謹言慎行。」

從此以後，周阿姨再也沒有多說一句話。

10.

難道是周阿姨借機報複嗎？

她不喜歡燕子，想讓她回農村，燕子不回，借機報複。

我覺得這個理由站不住腳。

我鼓起勇氣起身，我的雙腿已經麻了，我跌倒在地上。

燕子已經死了，還是在我的房間死的，她發出的短信不知道是給誰的，為什麼會說是我殺了她，我的腦袋裏一團亂麻。

等腿恢複過來之後，我在原地站了許久。

不知道櫃子裏的人為什麼不出來，他想殺死我易如反掌，他在等什麼呢，我慘笑一聲，閉上眼睛衝過去拉開了櫃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