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日時,謝陵棄沉不住氣了,向媽媽表示想要見我一麵。
他端的是一個風流知禮的君子形象,一言一行都對於我表現出了十分的尊重。
不像是對待一個青樓花魁,反而像是對待平等相交的知己。
我們聊了許多,他是個博學的人,總能接上我的話。
臨走之時,他為了斟了一盞茶,笑意欣然:“無雙姑娘是個性情中人,謝某敬佩不已。”
謝,是國姓,非皇親國戚莫屬。
“謝公子謬讚。”我端起茶一飲而盡,並沒有因為謝這個特殊的姓氏露出一絲詫異或是驚慌。
謝陵棄眼中的欣賞之色更濃了,我隻當並未察覺,笑著目送他走遠。
直到桌上的茶水慢慢變涼,我方才起身,“流朱,洗漱罷。”
房門吱呀一聲從外麵關上,我才收起臉上的淡笑,將被子拉過頭,捂著嘴幹嘔出聲。
同謝陵棄演戲可真累啊。
誰又知道,表麵光風霽月的謝陵棄實則是個虛偽狠毒的偽君子呢。
每每看到他自詡風流瀟灑的假笑,我都惡心的想吐。
我永遠記得那年躲在假山裏,看到他一臉猙獰的虐殺小鳴鸞的樣子。
我是不受寵的前薑朝公主,我娘隻是個與父皇春風一度便被他忘於腦後的歌姬,直到她難產而死時,父皇都沒能想起我娘,隻在聽說我的降生後悲憫地賜了我一個名字。
雪青,姬雪青,我不知道這幾個字是否有什麼特殊的涵義,但我的生活並沒有因為父皇的賜名好過多少就是了。
父皇的兒子和女兒太多了,多到多了一個我一點也不起眼。
我一直長到八歲,才第一次見到我傳說中的父皇。
彼時皇姐們正讓我頭頂著蘋果供她們射箭取樂,小姑娘用的箭並不重,可屢次射偏的箭仍舊將我的衣服戳的破破爛爛,我身上也滿是帶著血汙的傷口。
我沉默地站在原地,等待著下一隻劍射過來。
第五十八隻了,我在心裏默數,還有十二隻,她們的箭就用完了,我很快就可以解脫了。
“父皇,皇姐們欺負人。”鳴鸞就是這時候出現的,她那時還隻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團子,叉著腰氣呼呼地晃著身側牽著她的手的明黃色身影的袖子。
“父......父皇......”直到小團子跑上前擋在我身前,皇姐們才反應過來,哆嗦著下跪行禮,僅有的幾隻箭矢也嚇得掉在了地上。
“胡鬧!胡鬧!可還有一點公主的樣子!”那道明黃色的身影鐵青著臉,三言兩語便讓幾個皇姐禁了足。
我看著她們慘白的臉色,又偷偷覷著那道明黃色的背影,第一次發現,原來強勢凶狠的皇姐她們也有害怕的東西啊。
“走,小鳴鸞跟父皇一起去母後宮裏吃桂花酥好不好?”明黃色的身影彎下腰抱起小姑娘輕哄著,二人越走越遠。
小女孩見我抬起頭,咧嘴朝我露出一個笑來,可愛極了。
原來,這就是父皇最寵愛的鳴鸞公主啊,的確很可愛。
傍晚,我得到了人生中第一瓶上好的金瘡藥。
塗上去,鮮血淋漓的傷口不過一天就能結痂了。
後來每次皇姐們欺負我時都恰好能被父皇和小團子撞見,幾次之後,她們就不敢明目張膽地欺負我了,我的日子終於好過了許多。
這是我和小團子鳴鸞僅有的幾次遇見,都以我被救贖結束。
我知道自己和她有著天壤之別,一個是皇後所出皇帝抱在膝蓋上長大的嫡公主,一個是死了娘被父皇遺忘在犄角旮旯人人可欺的公主。
但在私心裏,我還是想悄悄地叫她鳴鸞妹妹。
我想,我是羨慕鳴鸞的,但我從不嫉妒她,畢竟鳴鸞妹妹真的像是最好的玉石那般純澈善良,她值得最好的呀。
但我沒想到,最好的鳴鸞有一天會死的那麼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