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歲那年,我跟著太後入宮。
十年後回到季府,卻發現府中多了一個養女。
她冤枉我推她下水,膽大包天還敢勾引太子,命令我將哥哥送的寶石頭麵給她,否則就讓我在京城混不下去。
事情鬧到母親麵前,一向不管閑事的母親摔了手裏的佛珠。
養女得意的看向我。
母親卻看著她冷冷開口[和你生母一樣,到底都是上不了台麵的東西。]
1
陪伴太後出宮禮佛,我得以有機會回家看望母親。
哥哥在府門等待多時,待我下了轎子,他拉著我興衝衝去了京城最體麵的首飾鋪。
[一早得知你要回來的消息,我便悄悄命人準備了這套寶石頭麵,你瞧這可喜歡?]
我看著哥哥獻寶似的將頭麵捧在手中,冠上那顆最大的紅寶石熠熠生輝,於是欣然收下
[哥哥選的,我自然喜歡。]
六歲那年,太後舉辦賞花宴,年幼的我入了太厚的眼。
自此,我便被送到太後身邊教養,這對於整個季府來說,都是無上的殊榮。
十年來,我是太後身邊最得意的女官,也是她精心培養的太子妃任選。
這些年我在宮中過的很好,隻是回家的機會少之又少。
見到哥哥,難免哽咽。
收下頭麵後,我挽著哥哥的胳膊,剛想訴說一下這些年來對家裏的思念。
臉上就措不及防的挨了一巴掌。
一個穿著綢緞羅衫的女子指著我的鼻子[哪來的小賤人,竟敢挽著我哥哥的手臂,真是不知廉恥。]
[你這樣寒酸的人,也配佩戴這麼精細的頭麵?趕快把這個頭麵給我,不然我讓你知道,得罪季府大小姐是什麼下場。]
罵完了我,對著哥哥說話時,她又是另外一副嬌滴滴的模樣。
[季府雖然家境殷實,但這一套寶石頭麵也要不少錢,我自己都舍不得做,哥哥怎麼能做給別人。憑她是誰,以後哥哥就算成親,也隻能給我一個人花錢。]
她嘟嘟嘴,明明是故意扮可愛,可眼裏的貪婪怎麼都藏不住。
突然鬧了這麼一出,首飾店的客人們也都停下了挑選,饒有興致的看著我們。
我哥哥平日裏一直都是個溫和有禮的人,此刻也有些火氣上來,畢竟真正的季府大小姐就在眼前,怎麼能讓一個冒牌貨如此叫囂。
我笑笑,早就聽說我走後,父親害怕母親孤單,帶回來了一個孤女入了族譜,放在府邸養著,原以為跟著母親必然知書達理,卻不想如此沒有腦子。
在哥哥發火之前,我眼疾手快的抓住這女子的頭發,猛地向下一拉,左右開弓賞了她兩個耳光。
我手勁大,兩個耳光下去,打的季月眼前一黑。
她知道打不過我,便開始裝委屈[哥哥,你為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竟然這樣打我?]
紅腫著臉眼淚要落不落的樣子,可真讓人心疼。
可惜哥哥不吃她這一套,被她吵得不耐煩,正要說出我的身份,被我按了下來。
我向前一步,對她微微一笑[打你就打你了,還要挑日子嗎?]
眼瞧著在這裏占不到便宜,季月一跺腳走了。
2
入宮多年,我的貼身侍女經常替我回家送些東西,因此從她口中也是聽過這個季月的名字。
一個養女,認不清自己的立場和身份,整日在府邸苛待下人也就算了,還覺得哥哥是她的,嫉妒哥哥內院的女使可以貼身伺候,冤枉對方偷了她的鐲子,將人打了一頓趕出去。還日日頂著季府的名氣耀武揚威。
甚至還在哥哥喝醉以後,穿著輕浮的去送醒酒湯,好在哥哥並不買賬。
這樣的善妒又跋扈的女子放在府中,就是個禍害。
不過是和我有幾分相似,才被留到了現在。
既然我回來了,必然不會讓這等粗鄙的女子繼續留下,不過這都是後話。
如今我和哥哥許久沒見,自然有很多的話要說,於是又一同去了醉仙樓,吃了我曾經最愛的水晶烤鴨,月上枝頭時才回到府邸。
然而還沒走到府中,就聽到了季月的哭訴。
[阿娘,咱們家世代清流,哥哥卻為那女子打造純金的頭麵,兩人青天白日就在首飾鋪子你儂我儂,不知廉恥。哥哥自幼心善,怕是被那女子拿捏了,我不過指責了那女子幾句,哥哥便要對發脾氣了。]
[阿娘娘,那女子長得妖豔,一看就是來路不明的貨色,若真是秦樓楚館出來的,那哥哥的名聲豈不是要被她敗壞完了?]
因而想準備一個驚喜,所以我回來的事並未提前告訴父母。不知真相的母親一直好生哄著她,承諾必然會讓哥哥與我斷了聯係。
門外,我與哥哥對視一眼,哥哥苦笑[父親寵愛她,母親脾氣軟,她又一貫會顛倒黑白,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她就用這種辦法,趕走了我院子裏一個女使。]
[那女使不過春日裏在頭上簪了一朵花,被她瞧見邊說人家存心勾引......]
我冷笑,看來這個冒牌貨在我家還挺習慣的,這耀武揚威的模樣,比我這個正主還囂張。
推開門走進去,季月看到我,聲音立刻尖銳了起來。
[娘,就是她,就是這個不要臉的女人,把哥哥玩弄於股掌之間,還動手打我。]
[而且她長得如此妖豔,從未聽說過京中那戶人家小姐如此貌美的,必然是勾欄瓦舍出來的女子。]
[阿娘,你們快讓下人把打一頓她趕出去,月兒瞧見她害怕,嗚嗚嗚。]
季月在這自顧自的演了半天,也沒注意到我娘鐵青的臉色。
我娘掙脫開季月的手起身[想必是月兒搞錯了,她不會是這樣的人,也不會和衡兒曖昧不清的。她是......]
洗腦半天沒成功,季月記得跳腳,連我娘的話都沒聽完,便氣急敗壞的起身。
[怎麼不可能,阿娘,你寧可相信這個賤人,都不相信我嗎?]
[阿娘嘴上說著把我當做親生女兒,實際上還是嫌棄我曾經是個乞丐是不是?]
[既然如此還養我做什麼,我不如回乞丐窩好了。]
季月使出自己管用的茶藝,先是訴說自己可憐的身世引起同情,然後假意離開,想要激發我娘同情心。
其實我娘未必不知道季月的手段,隻是養了多年,把對我的寵愛都放在了她身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可是現在,正主回來了,阿娘自然也無暇理會她,上前拉住我的手[我的寶貝女兒,可算是回來了。]
我挽著娘的手臂看似撒嬌,實則宣誓主權[我若是再不回來,隻怕季家就隻有一個女兒了。]
3
季月腦子不夠用,還以為是我娘又收養了一個女兒,強行將我們兩個分開。
[阿娘又收養了一個孩子嗎?這種小賤人有什麼值得的?府邸的錢也不是大風掛來的,為何要如此,若真是錢沒處花,不如多給我買幾件衣服,前幾天李尚書的女兒穿著蘇繡,可把我羨慕壞了。]
我娘此刻也反應了過來,沒想到自己寵愛多年的女兒,居然如此粗鄙虛榮,還冤枉我與親哥哥不清不楚,女兒家的名聲何等重要,幸好今天是我,若是別人家的好姑娘,就要被季月騙過去了。
但還是強壓著怒氣問道[你說她與衡兒光天化日不知廉恥,可有證據?]
[自然,女兒親眼看見的,這個女人嘴,都快要貼到哥哥的臉上了,女兒何時騙過阿娘?這種女人,就算當了阿娘的養女,也是敗壞家風。]
季月理直氣壯,我娘的臉色已經黑成了鍋底。
[可這是我的親生女兒,衡兒是她的親哥哥。她們能有什麼不知廉恥的舉動?]
季月不說話了,我無暇理會她多變的臉色,告訴娘我要住回聽雨軒。
那是我隨太後進宮前的住所,如今已經被季月霸占。
她剛來府裏的時候隻有八歲,卻已經學會裝可憐玩弄人心。本來阿娘給她安排的院子也很不錯,雖沒有我的華麗,卻也雅致。可是季月一心想要更好的,於是眼巴巴的瞧著阿娘,說什麼自己從小住在破廟,從未見過如此繁華的屋子。如果能住這間屋子就好了,可以離阿娘近一點,晚上做噩夢就不會害怕了。
我娘心一軟,就同意了。
這些都是哥哥從前進宮探望我時說的,那個時候她還沒有看清季月的真實麵目,隻覺得一個院子罷了,給就給了,大不了我回家,再給我布置一間更好的。
我當時也覺得一個院子而已無所謂。
可現在看清了季月的真實麵目,實在是不想把這麼好的院子給她住。
聽雨軒雖然不是最大的,可是朝向極好,院子裏還有一顆桃樹,還有父親小時候為我建造的秋千。雖然被季月住了多年,有些不幹淨了,不過也沒關係,吩咐下人重新打掃一遍就行了。
[今天太晚了,下人們也不便忙碌,今晚我和阿娘睡,明日聽雨軒收拾好我在搬回去如何?]
我娘對我的要求從來都是沒有不依的,轉頭對季月說[後院還有個空著的廂房,你把你的東西收拾收拾,先去那邊住吧。]
季月看清了形勢,知道鬧下去對自己無意,咬著貝齒楚楚可憐的對娘說道[可是那個廂房,什麼都沒有,連衣櫃都沒,女兒的衣服......]
到底是養了多年,我娘輕歎一口氣[明日會讓下人重新把那邊布置一番,月兒你也不必覺得委屈,當時你住進來時我便和你說過,這是茹兒的院子,若她想住,你終究要還回來。]
[女兒知道了。]季月行了個禮,委屈的朝著後院走去。
第二天吃早飯時,季月晚了半個時辰才到。她垂著眼睛問安,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
阿娘關切的問她是不是沒睡好。
季月啞著嗓子[後院久久沒人住,難免潮濕,女兒嬌養慣了,隻覺得身上癢的厲害。]她漏出半截手臂,果然有一些不規則的紅點。接著又怯怯的看了我一眼[不過沒關係的,畢竟我隻是個養女,茹姐姐回來了,能讓我繼續在這住就很好了,我吃點苦沒關係的,畢竟我從小就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已經習慣了。]
我喝了一口粥[習慣就好,府裏人多空房少,你一個養女不去住後院,難道讓我去嗎?]
[姐姐說的對,我是個外人,不敢奢求太多。]季月淚眼汪汪的看著我娘,衣服受盡委屈小媳婦的樣子。
阿娘咳了咳,隻說食不言寢不語,言語間並未責怪我的強勢,更沒有向著季月的意思,氣得她臉色紅了又紅,終究是一句裝可憐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3
隔日,國公府京裏舉辦賞花宴,阿娘不喜歡這樣場合,我是和哥哥一起去的。
到了國公府時,才發現季月已經到了多時了。
她一改往日奢華的裙裝,換上了一件素色的襦裙,頭上的飾品更是少的可憐,隻帶了一支白玉簪子,站在花叢中,嬌弱又惹人憐惜。
京中貴女們來參加賞花宴,其實也並不單單隻是賞花,也是為了相看有沒有中意的世家子弟,能夠結成一段姻緣。因此大家都是鉚足了勁兒的打扮,比春麗的花朵還要嬌豔上幾分,倒是顯得季月的素淨格外突出。
[今日賞花宴,你怎麼穿的這麼素氣。]有世家女子看了季月的打扮好奇,忍不住出聲詢問。
季月回答聲音雖小,周圍人卻都能夠聽到[是我自己想要這麼穿的,和我家姐姐沒有關係。]
沒看到我在身後,季月開始迫不及待的朝我潑臟水了,這話說得,真是把此地無銀三百兩演繹到了一種極致。
[你家姐姐,你什麼時候有個姐姐了?]
[一直都有的,隻是姐姐年幼時候就被送走了,近日才回家。在外多年沒有爹爹娘親管教,性格魯莽怪異些也是有的,若是待會兒她來了,有什麼怠慢的地方,我先替大家賠個不是。]
說罷季月微微福身,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
[回家時我不過是好心提醒哥哥阿娘,不要認錯了人,便被她好一頓指責。家裏的衣服和曾經住的院子,也都讓給她了,隻盼著她能夠收斂些才好。]
我娘可憐季月的出身,從未在人前說過她是家裏的養女,季月也一直以正牌小姐自居,因此在京城多年,也是有一些朋友的。
與她交好的小姐們一聽,這可不就是一副受了委屈還要強忍的模樣嗎?便迫不及待的要替她出頭。
[還有這樣的事,你爹娘也就任由你被她欺負嗎?]
[姐姐剛回來,脾氣又不好,一言不合就要撒潑的,自然是要多讓這些。]季月抿抿嘴,看起來是不想多說的模樣,實際上已經將我的名聲踩進了地裏,若是在不開口,我隻怕在她嘴裏,要成為一個悍婦了。
[想不到,妹妹這顛倒黑白的本事,出了府邸倒是越發長進了。]
我出聲,季月轉頭臉色有些慌了,卻還是強裝鎮定。
[姐姐來了,怎麼來的這樣遲,倒是讓妹妹好等。知道姐姐性子急,但今日這樣的場合,姐姐還是要壓一壓自己的脾氣才好。]
季月故作親昵的來挽住我的手臂,卻被我不留痕跡的推開。
正欲開口時,在場有幾位經常去過皇宮的貴女已經認出了我,連忙福身[這不是太後娘娘身邊的茹女官嗎,竟是季府的大姑娘,平時倒是瞞的這樣好。]
我微微一笑[倒不是故意瞞著大家,隻是太後娘娘有令,入了宮就和普通宮女沒什麼兩樣,若還是惦記著家裏的榮華富貴,該如何磨練心性呢?]
客套一番後,這一圈的貴女們也都知道是什麼情況了,畢竟開罪不起太後,與季月交好的貴女們打個哈哈,就準備把這事蓋過去了。
我卻不能容忍,如今她們已經知道季府的大小姐就是太後身邊的女官,若是剛剛的事情不說清楚,傳出我仗勢欺人,那豈不是連累了太後的名聲?
4
我走向前看著季月,果然在她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絲懼意。
我去宮裏的事情,爹爹阿娘瞞的很好,季月一直以為我是從酉陽老家接回來的,是一個什麼不懂的鄉下女子,卻不知道我是太後身邊的女官。
[院子,我的確是收回了。畢竟這本身就是我的院子,我拿回自己得東西也無可厚非。你隻是個養女,住在後院並無不妥,人不要肖想自己得不到的東西。]
[但你說將衣服讓給我,真是天大的笑話,整日裏穿的像是爭奇鬥豔的公雞,你那些花紅柳綠的顏色,我會看得上嗎。]
[今日的事,我且不與你計較,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妹妹,且把格局放長遠些,不要總是這般小家子氣。]
人群不知是誰傳來低低的笑聲,將季月的臉氣的一陣青綠。
回府的路上,我與季月同乘一輛馬車,她心裏憋著氣,一路都不與我說話。卻在用過晚膳後,突然來到聽雨軒說是要與我道歉。
我冷眼不語,倒是要看看她玩什麼把戲。
[姐姐,我是想和姐姐好好相處的,姐姐願意原諒我今日的魯莽嗎。]
見我不搭腔,季月突然跪了下來,開始狠狠地抽自己的耳光。
下手之狠,倒是讓我都愣了一下,幾個響亮的巴掌下去,季月的臉立刻就腫了起來,她開始抽抽泣泣。
不得不說,季月確實是生了一副柔弱的模樣,能夠激起人的憐惜。可惜我在宮裏,見多了這樣的手段,和後宮的妃子比起來,季月隻能算是一個初級選手。所以對於她的示弱,我一眼就可以看出來,定是別有用心。
果然,下一秒外院就傳來了管家的聲音[老爺回來了。]
原來如此,父親剛從外地回來,季月就迫不及待的要上演這一出備受欺淩的好戲了嗎?
可我隻覺得好笑。
季月啊,還是太看得起自己,也太低估我在家人心中的分量了。
[爹爹,爹爹不要生氣,姐姐也不是故意的,月兒沒事,隻要姐姐開心,月兒吃些苦頭沒什麼,隻求姐姐不要把我趕出家門,留在府裏,哪怕是當一隻貓兒狗兒我也願意,我是真的舍不得娘和爹爹。]
又是這樣的戲碼,就沒點新東西嗎?
我無奈的搖搖頭[我幾時說過要趕你走了?]
[是是是,姐姐從未說過這樣的話,是妹妹說話不謹慎了。]
我爹一進門,看到的就是季月這般誠惶誠恐的模樣。
但他並未多言,揮了揮手,直接讓季月下去。
季月張大嘴巴,不理解為什麼公正的父親會對自己的委屈視若無睹。
我輕笑[爹爹回來了,爹爹可想女兒了?]
父親將我打量一番,讚許道[入宮這幾年,阿寧倒是沉穩了很多,氣韻也越發像為父了。]
季月在父親回來時精心揣摩好時間,演繹了一場苦情戲,將寄人籬下的委屈模樣展現的淋漓盡致,眼下被忽略被又怎麼能甘心。
季月猜測或許是父親沒看到剛才的一出好戲。
於是上前故作親昵的挽住父親的手臂左右搖晃[爹爹可算回來了,爹爹可要給女兒做主。我雖然是養女,,這麼多年在府中卻也沒有犯過大錯,姐姐一回來就要將我趕走,爹爹......]
父親卻是猛地抽出自己的手臂[我自己的女兒,我還能不了解她的脾氣性格嗎,阿寧絕對不是這般無理取鬧之人。]
季月沒想到父親是這般態度,隻能幹巴巴的說道[或許是在宮中多年,脾氣性格變了,也未可知啊。]
5
聽了這話,我搖搖頭,早就聽說這位養女入府以後,琴棋書畫是一樣都不學,每天都隻想著怎麼打扮自己,如今看來,是真的眼皮子太淺,不懂得世家大族,一言一行都要格外謹慎。
果不其然,父親直接給了季月一個巴掌。
[混賬東西,你是在怪太後娘娘教導無方嗎?]
季月愣了[女兒沒有這個意思,女兒隻是,隻是......]
隻是了半天都說不出個所以然,挨了一巴掌後,季月也反應過來剛剛自己說的話確實是不妥,卻又不知道怎麼圓過去,隻能捂著臉哭著跑走了。
我將父親請進屋裏。
父親官差忙碌,一年有大半的時間都不在府裏,和季月的感情必然沒有母親的深刻,但我還是好奇,她在父親心裏是個什麼位置。
於是忍不住開口問道[爹爹,這個季月,您怎麼看?]
父親喝了一口手中的鐵觀音,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留著逗你母親開心的玩意罷了。你進宮後,你母親時常覺得膝下寂寞,去寺廟上香時,看到她一個姑娘無家可歸,活著如同乞丐一般,實在是讓人心疼,就把她收養了回來。]
[後來派人調查她的身世,發現也是有緣,她竟是你母親已故表妹的女兒。不過你母親素來與她表妹不睦,故而也未曾告訴季月,還有這一層關係在。]
[如今你也能常常回家了,若是實在不喜歡她,趕走就是。]
我點點頭,母親與她這位表妹的事情,我入宮前也聽到過一些。
據說母親原來要嫁的,並不是父親,而是一位青梅竹馬公子,兩人訂婚前夕,被母親捉到了兩人躺在一張床上。
那真是好大一張床啊。
而後這位表妹就挺著大肚子和那位青梅竹馬成了親,母親也心灰意冷,嫁給了父親。
那位青梅竹馬在娶了表妹後,又納了好幾房小妾,沒多久後就得罪了貴人被逐漸流放,父親卻官運亨通,節節高升。
與母親成婚多年,不僅沒有納妾,卻也一直恩愛和睦。
不過話說回來,還是要感謝這位表妹的插足,不然現在被流放的,恐怕就是我母親了。
[到底母親也養了她那麼多年,雖然她不爭氣,卻也沒什麼大錯,先養著吧。隻要日後她不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府裏也不缺這一口飯。]
我到底沒想真的將季月趕走,不過是個可憐人罷了,隻要她能識趣,不妄想著自己的得不到的一切,我即便不能做到和她親如姐妹,和和氣氣卻也是可以的。
6
父親的態度讓季月手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也斷了。
她去京中的佛寺住了一段期間,再次出現在季府大門前時,穿著一件素衣,在寒風中顯得她越發單薄可憐。
母親還是心軟了,將季月拉了進來。
母親本欲說些一家人還是要和睦相處的話,就見季月撫摸著的肚子,滿臉幸福的說道[爹爹,阿娘,月兒好開心,我們終於要成為真正的一家人了。]
眾人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這才發現,她寬大的衣服下,肚子微微隆起。
而後季月麵帶嬌羞的看著我哥[哥哥,這是我們的孩子,你要當爸爸了,哥哥,你開心嗎?]
我哥嚇得後退好幾步,麵對父親母親審視的目光,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
[怎麼可能,我一直把季月當妹妹,一直看重禮儀,平日連肢體接觸都沒有。]
季月似乎是早就知道哥哥會這麼說,不急不慢的開口[我離開家的前一天晚上,哥哥喝醉了,我送哥哥回房間休息,誰知道哥哥......]
[我一個女孩子,力氣本身就沒有哥哥大,況且我心中傾慕哥哥許久,隻是礙於兄妹這層關係,如今季家真正的女兒已經回來,京中上下都知道我時養女,與哥哥在一起也並無不妥,更何況,我肚子裏懷的,可是季家的長孫。]
母親的角色沉了下來。
哥哥已經傻了,除了反複念叨著不可能,居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麵對哥哥的茫然,季月一改剛剛小白花的模樣,態度突然強硬了起來。
[怎麼不可能?哥哥這是敢做不敢當嗎?你自己好好想想,那日你和小公爺一起去吃酒,還是我套了馬車去接你回來的,還讓小廚房給你做了醒酒湯,你拉著我的手,不讓我走,是不是?]
季月說的有理有據,我哥神色一下就頹廢了起來,隻能苦惱的抓著頭發,卻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
季月卻得意不已。
她越過父親母親,扶著肚子坐在了主位上。
[如今我肚子裏的,可是季家的長孫,我的名聲不要緊,但是這個孩子,總不能無名無份地生下來吧?不管怎麼說,這孩子都流著季家的血,要是不讓他認祖歸宗,將來孩子長大了,又該如何自處?]
父親母親對視了一眼,到底都是久經官場後宅,即便對於季月的行為格外不滿,麵上也終究沒有顯山漏水。
隻是以我對母親的了解,母親的這個眼神,是真的失望透頂了。她對季月原本還有一些情分,畢竟是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所以才會對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心軟。
可母親的容忍,換來的隻有得寸進尺。如今更是涉及到哥哥以後的名聲,她對季月的耐心,也是徹底沒了。
氣氛微妙時,還是父親率先開口。
[先把孩子生下來,然後做一個親子鑒定。我兒子的人品,我是信的過的,當年你在衡兒壽辰時,半夜去他屋裏,不是也被他趕出來了嗎?若真有什麼,隻怕早就有了。]
[但你若是成心想發生點什麼,防也是防不住的,所以,若真是衡兒的孩子,這孩子我們自會認,若不是......,後果你知道的。]
父親甩了甩手機的珠串,眼神也淩厲了起來。季月就算再傻,也看出父親沒有要讓她進門的意思。
臉色又紅又綠了半天,她猛地向前一步指住我[爹爹為何不讓我進門,曾經我是你們的女兒,如今我是你們的兒媳,這難道不好嗎?是不是因為她,是不是因為季寧這個賤人?]
[爹爹,阿娘,你們真是糊塗啊,她一個女兒,將來遲早是要嫁出去的,就算她不喜歡我,以後也終究會變成一個外人。而我,肚子裏懷著你們的親孫子,我才是和你們最親的。]
[你們想清楚了,要是還不讓我進門,這個孩子能不能留下,可就不好說了。]
季月溫柔的摸著自己的肚子,眼神卻充滿了挑釁。
這番發言也是徹底激怒了母親[你不用拿這個威脅我們,衡兒還年輕,以後自然會有孩子。至於我和我女兒的親疏,還輪不到你來評頭論足。今天我還就告訴你了,隻要我活著一天,你就別想進我季家的門!]
[來人,將這個不知廉恥的臭丫頭趕出去,小心她的肚子,別傷著了。]
[阿娘,你是瘋了嗎?你居然真的不在意你的嫡長孫。]
母親偏過頭去,不願搭理她。季月便牢牢抓住哥哥的衣服[哥哥,哥哥這是你的親兒子啊,你自己的孩子,你也不要了嗎?你搶走我的清白,如今又不認賬,若是你們如此絕情,我今日便一頭撞死在季府的大門前。]
7
季月當然不可能去撞牆,她還懷揣著自己成為季府夫人的美夢,怎麼會這麼算了。
出了季府的門,她就帶著管家去了衙門。
公堂上,季月聲淚俱下的控訴,我哥是如何喝醉強要了她,季家人又是如何翻臉不認人的。
她本就長得可憐,單薄的身子挺著微微隆起的肚子,還真有幾分被人欺負的味道。
管家也在旁邊幫腔,說自己親眼看到季月哭著從季衡房間裏出來。
季家養女控訴季家,這本不是小時,衙門外很快便聚集了一群不明真相的群眾,在季月的引導下紛紛辱罵指責季衡。
對於管家的倒戈,我是意料之中。
吩咐下人去佛寺請來主持,我和哥哥則去了衙門和季月對峙。
[知府大人,張大本是季府管家,他說的話,有絕對的可信度。季衡這種無情無義的小人,就應該發配充軍,流放邊疆,用不回京。]
[知府大人,民女以為有不妥。張大和季月私相授受,季月肚子裏的孩子也是他的,二人串通一氣冤枉我哥哥,所以證詞並沒有可信度。]
我看像張大,他的臉上果然浮現出一絲慌張,相比之下,季月的發揮還算穩定,一直都是一副被欺負的模樣。
[張大,也是難為你癡情到這般程度,竟然願意看著心愛的女人帶這孩子另嫁他人,頭上的草都有幾米高了吧。]
[草民不懂小姐說的什麼意思。]張大牙都快要咬碎了,卻還要裝出一副不知情的樣子。季月的手段也是高明,能夠把張大哄的如此心甘情願為她付出。
[沒關係,你很快就懂了,我的證人也來了。]
話音剛落,我的貼身婢女柳兒就帶著主持來了。
開玩笑,季月這麼大一個禍害,就算是自請去佛寺靜修,我也要派人盯著她,以免她又搞出什麼幺蛾子來。果不其然,在她去佛寺的第三天,就開始倒在張大的懷裏,梨花帶雨的訴說自己的委屈了。
張大待她也是真心的,雖是管家,卻也有幾十畝良田和鬧市的商鋪,人也是一表人材。若是以季家小姐的身份相嫁,日子也能幸福美滿,可惜人啊,就是永遠不知道知足。
發現自己懷孕後,季月第一時間不是想和張大成親,而是想要成為季府的女主人。我又豈能遂了她的願。
主持說出真相後,季月還想要狡辯。
我立刻搶先一步[張大與季月不僅在佛寺暗中苟且,兩人還常去西街的酒樓,
有時住一下午,有時是一個晚上,真假與否,大人派人調查即可。]
我哥被判無罪後,季月發出淒厲的叫聲。
我無奈的搖搖頭[人如果真的喝醉了,是根本沒有辦法對你做什麼的。如果對你做了什麼那一定就是裝醉,但我哥哥我還不知道嗎?他對你是真的一點興趣都沒有,否則你也不用費盡心思的去勾引了。但凡你能不那麼貪心,也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我哥沒有追究季月的責任,被放出來以後,季月又去找了我娘跪在地上求她原諒,聲淚俱下的哭訴,她都是因為太害怕了,太想得到父母的關注了,害怕我會搶走她的一切才會這樣。
一向溫和的母親摔了手中的佛珠。
[曾經憐惜一個小女孩,卻要在破廟裏討生活,把你帶回家,想要細心教養,就算不能培養成大家閨秀,也能讓你平安順遂的度過這一世。可你,終究和你生母一樣,是上不了台麵的東西。]
[曾經我給你的珠寶首飾,你選一些帶走吧,不能大富大貴,卻也可以衣食無憂,從今天起,我季家,隻有一個女兒了。]
[母親,我真的知道錯了。]
季月紅著眼眶,聲音嘶啞的求原諒,回答她的,隻有房門關閉的聲音。
8
在京城鬧了這麼一出,又沒有了季家的庇護,季月不管走到哪裏,都會有人指指點點。於是張大幹脆帶著她去了南方,那邊沒有人認識她們,消息也不靈通,去了就是新的開始。
鬧了這麼一出後,大約父親母親也是害怕了,開始著急的為哥哥物色京中適齡女子。
選來選去,選中了威武將軍家的小女兒。
兩個人年齡相仿,性格脾氣也合適的不得了。
那家的小女兒脾氣直爽潑辣,我哥哥是一個任人柔搓的麵團子,吵吵鬧鬧的格外幸福。
我雖然回了宮裏,太後娘娘卻也給了新的恩典,讓我每個月的初一十五時常回家走動,和三皇子的大婚也要提上日程了。
有探子來報,說季月生了一個兒子,與張大感情穩定,兩人開了一家店鋪,現在在做布料生意。
我媽常常還會覺得孤單,不過也不會再收養孩子了,開始養一些貓貓狗狗擺弄一些花花草草。
我與三皇子,成婚以後相敬如賓,恩愛和睦。
大家終究都有了各自的人生,至於得到的到底是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也就隻有自己才清楚了。
不過我始終明白的是,想要什麼,就要靠光明正大的手段去爭取。
女性,本就不是依靠別人而生存的藤蔓,而是花園裏自信綻放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