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回去時沈肆同林驚影早就不在煙渺閣了,聽院裏的小丫鬟說沈肆好生哄了林驚影一番,這才沒叫她繼續鬧下去。
這話傳到念柳耳中,氣的念柳好些沒直接暈過去,這長公子是怎的了,是真忘了她們姑娘才是侯府的大娘子不成?
宋婉清反應平平,她實在是想不出沈肆哄起人來是什麼模樣,隻不過她並不喜歡沈肆,也不在乎這些。
念梅給她上好妝戴好釵環,許是昨日氣的太狠,今早竟破天荒的抱怨起了沈肆:“姑娘可比那個什麼林姑娘漂亮多了,長公子是被豬油蒙了心嗎?”
她素來穩重,這話倒像是率性的念柳說的。
宋婉清沒忍住笑出了聲來,“你如今怎麼學的跟念柳一般了?”
念梅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姑娘莫要取笑我了,馬車已經在外麵候著了。”
宋婉清嫁進沈家時正值喪期,她一進門就成了寡婦,平素隻在後院走動,連侯府的門也不大出,踏上馬車的時候她還有些恍惚,上車一件事就是撩開簾子往外看去。
沈肆才出府門,還未下台階,猝不及防對上車窗上露出的那張俏生生的小臉,腳步就頓了下來。
宋婉清沒想到會看見沈肆,一時尷尬,想放下車簾又覺得不妥,溫聲道了句:“夫君,可要上車?”
沈肆心尖兒一顫,慌忙移開視線,低低的“嗯”了一聲。
車門被打開,高大的身影進入車廂,遮住了大半的光影。
有一種被男人籠罩的錯覺。
沈肆在宋婉清身側落座,他本想坐在她對麵,可想了想還是坐在了宋婉清身側。
宋婉清低著頭,安靜的像一尊雕像。
沈肆仍舊坐的筆直,不論馬車怎樣搖晃他都是一副巍峨不動如山的架勢,目光落在麵前的小泥爐裏,裏頭的水正翻滾著熱氣。
鼻尖絲絲縷縷的淺淡花香襲擊著心神,這香味同林驚影身上的不同,林驚影愛張揚,塗的脂粉多濃豔撲鼻,不像這香氣,清淺淡雅,同她一般沉靜溫婉。
一路無話。
馬車在東平伯府門前停下,府門口宋婉清的二叔東平伯宋琰和二嬸吳氏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見宋婉清下了馬車吳氏親熱的迎上來:“清丫頭真是好福氣,還是侯府養人,這出落得是愈發秀美了。”
說了幾句場麵話就把人引進了院子,和沈肆先去拜見了宋婉清的祖母。
宋婉清在宋家時就不受寵,她母親是父親執意納進門的,宋老太太不喜歡她母親,連帶著也不喜歡宋婉清,後來她父親鬱鬱而終後她祖母更是連見也不願意見她。
她自小就被送去莊子上,同伯府的這些人實在算不上親近,此刻也說不出什麼話來,隻低頭飲著清茶。
從老太太處出來後,沈肆就跟著她二叔去了書房,宋婉清則跟著吳氏往花廳去。
宋老太太育有兩子,長子便是宋婉清的父親宋璟,次子便是她二叔。
她父親隻得她一個女兒,而二房裏吳氏育有兩子兩女,長女便是府裏的大姑娘宋婉湘,也是最初和沈肆定親之人。
當初宋婉清嫁入侯府後,宋婉湘嫁給了那年的新科進士,如今夫君在翰林院任職。
“三妹妹回來了,多年不見妹妹依舊是容光煥發啊。”宋婉湘笑著迎上來,隻是那笑容怎麼看都有些不懷好意。
“大姐姐安好。”
宋婉湘上下打量著宋婉清:“妹妹真是好造化啊,滿汴京都以為沈肆死了,沒成想還能有你守得雲開見月明的一天。”
若早知道沈肆沒死,那她就嫁去侯府了,如何輪的著宋婉清一個庶女?
她身為東平伯府嫡長女,雖說嫁的夫君也是有功名在身的進士,可清流人家怎麼比得過堂堂的寧遠侯府的大娘子風光!
她心中不甘,言語上愈發難聽:“說到底這門親事是我不要了的,被你撿了去也算你的造化,隻是可惜人家長公子瞧不上你......”
沈肆帶林驚影回京的事算不上什麼秘辛,略一打聽就能得知。
宋婉湘繼續道:“其實這事也不怪長公子,畢竟人家林姑娘是永昌伯嫡女,不像你,庶女出身,母親還是罪臣家眷,又自小養在莊子上,沒什麼見識舉止更是粗陋,若我是長公子啊,也必然不會要你......”
今日是宋婉清回門,話還沒說兩句就被宋婉湘一通刻薄,說出去總歸是不好聽。
吳氏瞧著宋婉清也是頗為不喜,本想著叫這三丫頭替她女兒去沈家守寡,誰料沈肆沒死,人家一轉身成了正頭的候府大娘子,說不定將來還能落得個誥命,尤其是這三丫頭從前還是處處被她們欺辱著的,這麼大的落差換作誰也受不了。
眼見著宋婉湘越說越過分,吳氏趕緊止住她的話頭,說到底三丫頭如今都是侯府大娘子了,不能再像以前一般對她了。
“清丫頭莫怪你姐姐,她是吃醉了酒了。”
宋婉清掃了這對母女一眼,隻覺花廳裏烏煙瘴氣實在是再待不下去,找了個由頭出了花廳。
另一頭書房裏,宋琰和沈肆正在下棋。
一局棋定,沈肆勝了。
宋琰笑道:“知遠的棋藝一向是好的。”
“二叔過譽了。”
沈肆說完,書房裏再次冷了下來,良久,宋琰才道:“說起來是我對不住你,當年你本該娶的是湘兒,卻換了清丫頭嫁過去。”
從一進書房的時候沈肆就察覺到宋琰有話要說,卻一直吞吞吐吐現在才開口,他道:“二叔有話直說。”
宋琰歎了口氣:“實不相瞞,清丫頭她自小就被她嫡母送去了莊子上,沒讀過幾本書,又沒有親長看顧,這才被養的粗鄙不堪,若她在候府做的有什麼失禮的,賢侄你可要多擔些......”
沈肆沒想到他會這樣說,不由得一怔。
他同宋婉清接觸不多,可觀她的行事做派怎麼也不會是粗鄙少禮之人,沈肆不知道這話是怎麼來的,明明是骨肉血親,卻如此貶低自己的親侄女。
沈肆竟不知說些什麼。
到了用午膳的時候,沈肆悄悄側目看了眼身邊的宋婉清,她斂著眸子,臉上神情淡淡的,連個笑模樣都不見。
沈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從今日宋琰的話就能猜出一二,宋婉清,怕是受了委屈。
一時間覺得口中飯菜索然無味,沈肆沉默著,想著不如尋個由頭將人帶回去好了。
飯菜才用了一半,忽然有嬤嬤走了進來:“姑娘安好,姑爺安好,大娘子回來了,想見見姑娘。”
這嬤嬤是大房的管事嬤嬤。
宋婉清驚訝的抬頭,她嫡母何氏求仙問卜多年,避世不常見人,她回門之前還問過伯府的人,說何氏雲遊未曾歸家,這怎的突然就回來了?
沈肆起身:“正好我隨你一同去見過嶽母。”
那嬤嬤道:“何必勞煩姑爺,姑爺用飯就是,大娘子有些婦人的體己話要同姑娘講,姑爺去了也是不便。”
話都這樣說了,沈肆自然不好再去。
跟隨嬤嬤到了何氏院中,臨近門的時候宋婉清的腳步遲疑了一瞬,到底還是踏了進去。
何氏正坐在堂中的圈椅上,她膚色極白,此刻闔著眼,身上寬大的道袍將她簇擁在中間,隻露出個消瘦的臉來,因求仙問卜多年堂中都縈繞著絲絲的香火氣,宋婉清走到她身前,給何氏見了禮:“見過大娘子。”
何氏這才睜開眼看向了自己的這個女兒,她容貌隻能算得上是端莊,此刻因過分消瘦更顯得神色倦怠,唯獨那一雙眸子,隱隱的發著光。
何氏深深凝了宋婉清一眼:“你同沈肆合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