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攬月死了。
她死的時候,豐京下了好大的雪。
雪花須臾間覆蓋了坤寧宮,也覆蓋了她的屍體。
來取心頭血的小太監踹開門,如往常一樣趾高氣昂闖進來。
看到白攬月的屍體後,嚇得屁滾尿流。
“不,不好了,皇後薨了。”
“皇後薨了!”
白攬月死亡的消息傳到景華宮時,她的夫君,當今皇帝祝長筠正與寵妃飲酒作樂。
“嗬,堂堂女戰神,竟也想用這種低級手段吸引朕。”祝長筠語氣不耐煩,“如果死了,就丟去禦獸園喂狼。”
幾個小太監合力將白攬月的屍身扔到狼群。
已化為靈魂的白攬月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屍身被餓狼分食。
她的頭,她的手,她的腿......
頃刻間四分五裂。
白攬月不明白。
明明他們之前很相愛,為何祝長筠登基之後就跟換了一個人一般?
許是執念過深。
白攬月的靈魂飄到祝長筠身邊。
彼時的景華宮。
扔她屍體的小太監們匍匐在地。
“皇後知錯了嗎?”
小太監戰戰兢兢:“回皇上,皇後娘娘的屍身已,已悉數被狼吃掉......”
祝長筠的臉色霎時變得鐵青。
“一派胡言!”
“她對戰多個絕頂高手都遊刃有餘,朕不過取了她一點心頭血,她怎麼可能會弱到連幾頭狼都打不過?”
白攬月聽到祝長筠的話,明明已感覺不到疼痛的靈魂卻感覺到了密密麻麻的疼。
當年,她懷了雙胎,即將臨盆時被他的寵妃算計早產。
她拚死生下孩子,可那兩個孩子隻活了不到一天就死了。
她悲痛欲絕,拖著虛弱的身體找寵妃償命。
祝長筠輕描淡寫為寵妃脫罪,並以寵妃受驚嚇為由,寒冬臘月將剛生產完的她關進水牢,傷了根本。
後來,祝長筠以各種罪名懲罰她。
鞭刑,杖刑,拶刑......
舊傷未好,新傷又來。
反反複複的折磨下,她武功盡廢。
再後來,祝長筠聽信讒言,每隔十日派人取她心頭血為寵妃熬藥。
她所受的非人折磨,在祝長筠眼裏隻是輕描淡寫的“取點血。”
白攬月突然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這些年,她為他付出所有,愛他如命。
縱使他萬般折磨她,她也認定他會回心轉意。
可惜啊。
她死後才知道,她的愛在祝長筠眼裏賤如草芥。
祝長筠來到坤寧宮。
坤寧宮中一片死寂。
隻有一個身形佝僂的宮女在燒紙。
祝長筠一腳將宮女踢翻。
“白攬月呢?”
宮女看到祝長筠後,眼睛裏迸發出無盡的恨意:“她死了,你滿意了嗎?”
“祝長筠,你好狠的心啊。”
“她為了你放棄一切,你呢?你幹了什麼?”
“你登上皇位第一件事就是將她囚禁在坤寧宮,日複一日折磨她,你知道這些年她是怎麼過的嗎?”
“你不分青紅皂白懲罰她,那群勢利眼不肯給藥,多少個夜晚她是生生疼暈又生生疼醒。”
“你為了你的寵妃,每十天放她一次心頭血,每次取血完畢,她虛弱到喘氣都困難。”
“她死了,好不容易解脫了。”
“為什麼?”
“為什麼你連個全屍都不給她留下!”
“祝長筠,我苟活到現在,就想告訴你,我,青禾,歃血為誓,詛咒你不得好死!”
宮女說完,匕首割破頸動脈。
噴湧出來的鮮血飛濺,染紅了整個坤寧宮。
青禾死了。
靈魂沒有任何停留,死亡的瞬間便煙消雲散。
那個曾經熱情明媚的少女,如枯木一般躺在血泊裏,淒慘又壯烈。
白攬月的靈魂泛起比之前更密麻的疼痛。
如被人生生撕、裂一般,疼到扭曲。
祝長筠瞳孔猛地緊縮,好似聽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話。
“這不可能......你胡說!”
“那心頭血朕隻讓人取了一次而已,不可能十天取一次。”
“每次受刑,朕都命人送來最好的藥,她怎麼可能沒藥?撒謊,你個賤婢在撒謊!”
祝長筠瘋了一般嘶吼,
“白攬月,朕也想跟以前一樣愛你,可你背叛了朕!”
“每次看到你,朕就想到你與那個人滾在一起的樣子,朕一想到你的身、子,你的孩子都是那個人的,朕就恨不得掐死你!”
“可朕終究舍不得啊,朕舍不得讓你死,朕咽不下這口惡氣,才想讓你吃點苦頭。”
白攬月如遭雷擊。
她懷了別人的孩子?
與祝長筠定情之後,她從不與外男接觸,怎麼可能懷別人的孩子!
祝長筠踉蹌來到禦獸園。
他拿起刀,手起刀落將狼肚子剖開。
待看到狼肚子裏未被消化的斷手,看到斷手上那獨屬於白攬月的月牙胎記時。
那張冷硬的臉上終於出現了數道裂痕。
“白攬月!”
“你怎麼敢死?”
“是你先背叛朕的,朕讓你吃苦頭是你活該,朕從未要你死,你怎麼能死!”
“是那個賤人,對,是她自作主張害死了你。”
祝長筠像個瘋子一般歇斯底裏吼叫著,雙眸猩紅。
他披頭散發,手持長劍來到寵妃宮中。
將驚慌失措的寵妃斬斷手腳後,任憑她鮮血流幹生生疼死。
殺掉寵妃後,祝長筠又殺向身邊的宮女太監。
宮內,血流成河。
祝長筠長跪在坤寧宮中,用臉輕輕摩挲著殘存的斷手。
“攬月,你看,傷害你的人朕都殺了。”
“你回來好不好?”
“朕不計較你背叛朕的事了,求你,回來好不好?”
“噗......”
祝長筠大口大口吐著鮮血,雙目泣血。
看著祝長筠為她癲為她瘋,白攬月覺得可笑。
如果不是他的默許,他的寵妃怎敢肆無忌憚放她的血?
那些宮女太監又怎敢肆意欺淩她?
她深愛的這個男人,莫名其妙給她扣上“背叛”的帽子,害死了她的孩子,磋磨死了她。
他砍了寵妃,殺了宮人,卻唯獨不曾反思自己。
如此犯賤的深情,自私又惡心。
她不想要了。
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她再也不想見到祝長筠。
隻是,不知何故,她的靈魂始終無法離開祝長筠身邊。
她悔,她恨,她惡心,可她什麼都做不到。
她隻能被迫看著祝長筠為她遣散後宮,為她瘋癲殺人,為她修廟立碑......
不明真相的百姓對“帝後情深”津津樂道,編寫出無數離譜的話本子。
甚至,百姓們將她當成姻緣的象征,香火極旺。
諷刺的是,香火越旺,她的靈魂越透明。
她死後的第三年。
忌日那天,天空又飄起了大雪。
這場雪,比她死的那天還要大。
她的香火也空前鼎盛。
雪花紛飛裏,她那稀薄的靈魂終於在萬民朝拜中墜入虛無。
......
“啊,快來人,大小姐懸梁自盡了!”
尖銳刺耳的叫聲刺破耳膜。
伴隨著一陣騷亂,屋子裏湧進來不少人。
“還有氣,還沒死。”不知誰喊了一聲。
“雲嵐月,讓你替清歡嫁過去是你的福氣,你竟還敢尋死,不識抬舉!”夾雜著怒意的男人聲音從頭頂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