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力躲閃,幾滴茶湯濺到了我,透過衣物觸碰到了我的皮膚,難以言喻的劇痛瞬間襲來,我慘叫一聲,拉回了相公的神誌。
他雙眼猩紅,定定的看了我一會,然後想才反應過來一般抱過我安撫「茵娘,茵娘,對不起,是我沒用,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起來的」
桂花糕沒買,梅子也沒買,大夫更是沒看,馬車匆匆出了廖城。
但我理解相公,什麼也沒說。
相公讓車夫走了,自己架著馬車,往京城的方向去了。
車夫是相公在荒鎮找的,那時我在馬車上等他,聽著路過的姑娘們嘰嘰喳喳「聽說了嗎,鎮上最好的繡娘阿荷被城裏的官老爺看上了,做了個妾室,命好得很呢」
你看,我就說嘛,阿荷搶不走我的相公。
一路顛簸,我睡得昏沉,中途馬車似乎停了一次,相公似乎進來過,我的身上泛起癢意,在睡夢中蹙起眉頭,是他幫我撫平了。
再醒來時,馬車已駛入荒郊,停在樹林邊,相公卻不知去那裏了。
我有些擔心,但這無名的病症好像更嚴重了些,我呼吸困難,已然喪失了獨自下車的能力,隻能勉強用手指掀開窗簾的一個角,透過窗子往外看。
月光傾瀉而下,樹木的影子映在地上,風吹過,枝葉抖動,伴隨著沙沙聲,張牙舞爪。
相公瑩白如月光的衣擺隱在樹林中,他像在找什麼人,輕聲喚著「你在哪,你在哪」
巨大的蟲子蠕動的聲音隨著他的呼喚在馬車旁響起,令人作嘔的腥臭味道湧入我的鼻腔,那晚看過的眼珠突然出現在我眼前,它靜靜的凝視著我,無數肉瘤組成的身子經過馬車,往前而去,唯有那巨大的眼珠,一直,一直盯著我。
巨大的恐懼似要將我淹沒,相公的聲音突然響起,換回了我的理智「你在這裏」
相公手上端著一個盤子,盤子裏放了四個饅頭。
怪物咯咯笑著,那聲音極為詭異,似老嫗,又似幼童,聽著叫人頭皮發麻。
怪物如之前那般吃掉了饅頭,它顯得格外開心「好香啊,好香啊,今天有好多吃食,真開心,咯咯咯,真開心」
怪物的手背在身後,眼珠還是用一種垂涎的目光盯著我。
相公說「這次我拿了這麼多,我要當狀元」
怪物身上的肉瘤不斷擠壓,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貪婪的人類,真好玩,我會滿足你的」
馬車即將駛入京城,城門的守衛把要進城的人攔下,挨個仔細檢查。
相公見狀,並未進城,他尋了個城郊的客棧,把我安頓在客房內,獨自出去了。
日暮沉沉,相公拎了個壇子,壇子帶著股難言的氣味,像是農戶家醃菜的壇子。
相公把壇子置於地上,掀開我的被子,眼中閃過厭惡之色,又很快消失了。
可能是我的錯覺吧。
相公把我抱起「茵娘,抱歉,你生了奇怪的病,守城的人恐怕不能讓你進去。我把你藏在這壇子裏,你且忍一忍,京城的人金貴,必然不會翻這醃菜壇子的」
我看了看那臟兮兮的壇子,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相公眼底是難掩的愉悅,他安慰我「等找到了住處,我便放你出來」
相公也是舍不得我受苦的。
我靠在他肩上「相公,找到了住處後,我想沐浴」
自打離了梧鎮,我便沒再沐浴過,最初是沒有條件,後來是病重,相公不允。
相公卻臉色大變,不悅道「無需沐浴,我不嫌棄你」
相公把我放進壇子,壇子不算大,但我可以輕易被放進去。
可能是病入膏肓,瘦骨嶙峋,身上也沒幾兩肉了。
我縮在壇子裏,聞著難聞的氣味,忍耐著胃部翻湧的不適感,在心裏勸自己,沒關係的茵娘,堅持一下,堅持一下。
壇子被相公放入馬車,守衛果然不想打開這壇子,他順利進了城。
壇子搖搖晃晃,我時而清醒,時而昏昏沉沉。我聽見相公購置了一套宅子,買了丫鬟小廝,還給自己訂了許多新衣裳。
馬車沒過多久便駛入了新宅子中,我察覺到馬車停下,感受到丫鬟小廝們搬著我與相公的行李。
他們先是搬走了那些相公與怪物換的金子,不住感歎新東家真是富有。
他們又搬走了相公的衣物,讚歎料子的細膩,繡樣的精致。
他們來來回回搬運著,一遍又一遍,直到馬車空了,一個年輕的,好像是叫小月的丫鬟呀了一聲「這怎的還有個臟兮兮的醃菜壇子,要不扔了吧」
她身邊的小廝不讚同「東家的東西,還是不要隨便扔了,送去柴房放著吧」
裝著我的壇子被隨意放在了冰冷的柴房。
一天過去了,相公沒來。
兩天過去了,相公沒來。
三天、四天、五天……半月過去了。
「不會的,不會的,相公定是因什麼事耽誤了,他不會忘記我的」我在壇子裏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