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時我早沒了當初的靈氣,女德學院的幾年,讓我從活生生的人變成了一塊會喘氣的木頭。
“先生,生意上的事情,我作為女人不便插手。”
這其實也是女德學院交給我的,不過我確實也沒有再看的心思,我隻覺得很累很累,渾身都很疲憊。
“我允許你幫我看看。”顧霄然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
我心中未免好笑,怎的,又希望我做個賢妻良母,又希望我能在事業上給他幫助。
未免想的太好了。
可我又不敢拒絕,我不想回到那個讓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地方。
我隻好結果了投標書。
可我發現,我確實看不懂了。
或許是這三年的折磨,我為了活下去,早就忘記了自己的曾經,自己的過往,隻把自己當作一個奴隸,一個物件,不去想太多的事情,我才能活著出去,雖然我並不想活著。
我早已沒有了思想。
顧霄然看我拿著投標書看了半天也沒能看出個所以然,皺了皺眉,把標書從我手中奪走。
“怎麼,讓你去女德學院學了幾年,到把你的腦子學沒了嗎?”
我苦澀笑笑。
“先生,是我不中用,還請先生不要怪罪。”我一邊說一邊又一次跪了下來。
這也是女德學院教的。
若有事情做的令丈夫不愉快,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錯,都要向丈夫跪下請罪,以取得丈夫的諒解。
若是丈夫不肯原諒,邊要一直跪下去。
起初,我寧死不跪,在這個世界上,我還沒朝過誰下跪。
那時候,我才進入女德學院不久,身上還有些傲氣。
但我很快就被女德學院上了第一課,作為一個女人,是不配擁有傲氣的,尤其是,進了女德學院的女人。
女德學院的老師見我不願跪下,冷笑一聲,命人在我前麵墊了許多碎瓷片,有找兩個人按住我的肩膀。
我拚力抗阻,但無濟於事,我的膝蓋很快就被碎瓷片狠狠的咬透,膝蓋上也溢出來了血。
他們見碎瓷片被我的血染紅,不僅沒有停手,反而越發用力的往下壓。
我疼的快要喘不過來氣,疼痛打碎了我所有的驕傲。
我和他們討饒,“我錯了我錯了,我願意跪,饒了我。”
但女德學院並沒有任何的心慈手軟,他們說這是對我違抗命令的懲罰,我足足被他們按著跪了兩個小時才被允許起身。
那時候我渾身早都被冷汗濕透,仿佛剛被從水裏撈起來一樣。
我的腿已經不能走路,膝蓋上薄薄的一層肉都已經磨掉,森白的膝蓋骨隱約可見。
從那以後,每當陰天下雨,我的膝蓋都像幾千隻螞蟻同時啃咬,顧霄然接我那日,又正好是個雨天,我站在門前很久,每一刻都在承受著錐心之痛,可惜顧霄然他不知道。
“罷了,起來吧。”顧霄然發話,我才踉踉蹌蹌的站起身。
他看了看我蒼白的臉,突然問我,
“棠棠你恨我嗎?”
我不知道顧霄然是以何種心態問出的這個問題,愧疚?傷心?亦或者遺憾?
我沒有回答,我不敢說恨,但又無法說出不恨。
我又怎能不恨,在女德學院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恨他,更恨自己。
可是後麵,又慢慢的不恨了。
我變得麻木,我無法感知情緒,恨或者不恨,實在是一件費力的事情。
顧霄然見我不說話,又說“棠棠你恨我也好,不恨我也好,我都不會後悔將你送去女德學院,我知道你或許吃了一點苦頭,但那都是你自找的,若是今後你還像以往一樣放肆,我還會送你回去。”
我咬了咬嘴唇,顧霄然口中的放肆,隻是我作為一個人最為普通的尊嚴和權利罷了,但他不準我擁有。
我不知道他對女德學院了解有多少,但他口中的一點苦頭,實在說的太過輕鬆。
又聽他說還會送我回去,這已經是他第二次這樣說了,我想,依照顧霄然的性格,那日子不會太久。
顧霄然吃過飯,擁著我睡了,我隻覺得渾身的汗毛都立起來了。
曾經我們相愛的日子,我最喜歡這樣被他擁入懷裏,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道讓我心安。
如今那味道卻讓我作嘔,眼前俊俏的男人在我眼前逐漸的變得模糊,慢慢的,似乎他的口中長出了獠牙,他的麵目變得刺目通紅。
我實在忍不住,悄悄從他懷裏出來,他睡的很熟,沒有察覺到我的離開。
我先去衛生間吐了。
我想趁著夜色逃走,但別墅門口都是保安,我任何能逃得出去呢?
就算我逃出去了,我又能去哪裏,若我被他捉回來,隻怕等待我的是更為淩厲的懲罰。
隻怕那時,我又會連死的權利都沒有了。
我走到別墅的樓頂,吹著夜風,看著漫天的星星。
好美。
許久沒有過這樣的夜,這樣的星了。
顧霄然的別墅在郊區,人口疏稀,夜晚的幾聲鳥啼便格外清脆。
我看著眼前的鳥兒,若是我也能長出一雙翅膀就好了。
那我就可以逃出這裏,去到任何一個我想去的地方,我可以做周棠棠,而不是顧霄然的狗。
可是,沒機會了。
我抱著雙膝,哭了。
眼前的視線逐漸變得模糊,冷風吹過,我好像又能感覺到自己是真實的存在。
透過模糊的視線,我好像看見樓下開滿了鮮花,花兒們在朝我笑,朝我招手。
花兒說,“棠棠,你要來加入我們嗎?你看我們多自由啊,我們是花,也隻是花。”
花兒說“棠棠,下來吧,你和我們在一起,我們的種子會隨風飄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自由嗎?”
自由嗎?
我想要。
“花兒,你們等我,我現在就來了。”
我朝花兒說,帶著笑容,投向了花兒的懷抱。
我死了,但好像我早就死了,在三年前的那個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