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八歲那年,我舉家南遷。
江南,是我娘念了一輩子的地方。
我爹是京城有名的富商,從商二十多年,雖積累了數不清的財富,卻丟了我娘。
我娘患有寒病,我爹以為,隻要賺夠了銀兩,就能治好我娘的病,直到我八歲那年,我娘再也撐不住了。
再到後來,我又患上了這病。
我娘念叨了江南的小橋流水一輩子,卻至死都沒來看上一眼。
而我,也跟著我娘念叨江南,因為季南風,因為我五歲那年見過他,他帶來了好吃的桂花糕,他對我說:“桑桑,長大後來江南吧,我請你吃一輩子桂花糕。”
我便來了。
季家很好找。
先皇在時,季父曾是名動天下的大將軍,南征北伐,無一不是季父的功勞。
我便求著爹爹在季府附近安家,請教過季南風的先生來教我,用季南風用過的一切......
兒時,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季南風說,我是他見過的最可愛的女孩。
他還說,他想娶我。
我便信了。
我以為,青梅竹馬一生都能兩小無猜。
直到及笄那年,季南風認識了許雲月,我才知道,原來一見鐘情,就足以扼殺青梅的一切。
許雲月才來了七天,季南風便念叨了她七年。
我那會兒曾賭氣問季南風,你要這麼喜歡許雲月,你就娶啊。
季南風皺著眉衝我搖了搖頭,還說:“她說,我配不上她。”
我心心念的少年,原來,在別人那裏,一文不值。
再後來,新帝登基,季家被扣上前朝餘孽的帽子。
季父還在前線征戰,錢不夠,季南風便來娶了我。
爹爹曾問季南風:“你喜歡桑桑嗎?那許雲月又是怎麼回事?”
我記得,他那時的回答分明時:“喜歡。”
“許雲月…同我無關。”
就這一句,我便滿心歡喜嫁了。
7
江南的梅雨天,雨下的人心煩。
小雨淅淅瀝瀝的,一點點浸進小木屋,屋內的幹餅受了潮,又硬又軟的,很是難咽。
我躺在屋內唯一的木板子上,蓋著一床方丈送來的舊被子,疼的走不動。
今日靈法寺外很吵。
我聽著動靜,大概,是季南風成親了。
而我屋前麵的那條路,是季南風接親的必走路。
炮竹聲扯天的響,吹喇叭的人莫約心情也很好,小調子吹的十分歡快,不像當年我嫁給季南風,就連喇叭吹出來的調子,都是悲的。
一片嘈雜聲中,我隱隱約約聽路過的人說:“這裏怎麼會有這麼破爛的木屋?”
而後,便聽到門前傳來了動靜,有人敲門:“有人嗎?”
我緊張的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臉,生害怕有人破門而入,我不想讓季南風看到我而今這般模樣。
一連敲了幾下門,我忍著沒出一點聲。
最後,有人說:“姑爺,這大喜的日子,不如咱就順帶做點好事,幫了她,也算是給自己積積德,衝衝喜了。”
而後,熟悉的聲音傳來:“好。”
“一盒喜糖,三兩掛麵,八顆紅雞蛋。”
季南風說:“再放些銀兩吧。”
“放這兒,別讓月兒等急了。”
話畢,門外雜亂的腳步聲又響起,他們該走了。
我這才從被子裏探出頭來,猛地吸了一口,而後喉嚨裏一陣異癢,我拚命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咳出來,我怕季南風發現屋內有人,又回來。
可季南風還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