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一個很偏遠的山村,偏遠到在地圖上都要花一番功夫,
才能找到它的名字。
因此父母很少帶我回去,每一次都是要火車轉大巴,再轉到那種私人開的麵包車,最後還要步行好久才能夠回到。
那裏有著蜿蜒的山路,一不小心可能就會跌落到山溝裏。
如果是在夜裏,甚至還可以聽到野獸的嘶鳴聲。
我上一次回去還是在兩年前,因為我的太奶奶過80大壽。
就是短短的三天之旅,卻給我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記憶。
去到的那天還在下著蒙蒙細雨,太奶奶拄著拐棍兒和我的三叔父一起站在村門口等著我們。
看見我們之後他奶奶笑得很開心,我也撲到了她的懷裏,那是一種特殊的溫暖。
我們住在三叔父家的隔壁,據說是我家以前的老房子,雖然很久沒有居住了,但是並沒有生出雜草,看得出來有人定期打理,收拾得也很幹淨。
三叔父看起來是一個很老實木訥的人,兩鬢間有著細密的白發。他有一個智力隻有七八歲的兒子,據說是小時候高燒,農村人相信土方法,給他連著喝了幾碗符水。
我的堂哥就這樣延誤了最佳的就診時機,燒壞了腦子。
而嬸嬸也在不久後因為疾病去世了,自此就剩下了三叔父和堂哥兩個人相依為命。
我小的時候很愛和堂哥一起玩兒,他有時候會帶著我去小河邊捉魚,又或者是用樹枝做彈弓去打鳥。
跟堂哥在一起好像有著數不完的樂趣,他就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
可是這一次回家我明顯感覺堂哥變得不一樣了。
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雖然我這樣描述不太好,但就像一條陰森的蛇吐著芯子,用一種滑膩的目光鎖定著你。
我看著有些害怕,連忙躲在了母親的身後。
母親拍拍我的背安慰我沒什麼事,但是她告訴我平時最好不要去三叔父的家。
我問為什麼,母親隻是沉了沉臉色。
「大人之間的事,小孩最好不要多嘴。」
但我那個時候正是叛逆的年紀,母親越是說不讓我做的事,我偏要去看看。
趁著大家都聚在他奶奶屋裏吃飯的功夫,我偷偷摸摸地跑了進去,三叔父的家裏擺設和我的記憶中相差無幾。
院子裏麵還有散養著的雞和鴨子。
我逗了一會兒它們之後突然發現院子裏多了一座水泥砌的房子。
房子用的是木門,但是被一把鐵鎖給緊緊地鎖住了,除此之外隻有一個小小的窗口。
我從院子裏搬去了一塊石頭墊在腳下,試圖能從窗戶那裏看到什麼。
剛剛站到窗前,冷不丁的,我和一雙眼睛四目相對。
那是一雙空洞,沒有感情的眼睛,又夾雜著些許木然。
我嚇得跌落在了地上,兩隻手都蹭破了皮。
房子裏似乎是一個女人,嚇到我之後,她試圖用溫柔的嗓音安撫我。
但事實上那個聲音粗糲沙啞,聽起來像是很久沒有喝過水了,又像是說過太多話而導致的。
看著女人好像並沒有惡意的樣子,我的好奇戰勝了恐懼,又湊了上去。
借助窗戶透露出來的陽光,我勉強看清楚了屋裏的樣子。
房子裏隻擺放了一張破破爛爛的鐵板床,沒有枕頭,床單被撕了幾個口子,就連被子都露出了棉花。床邊有一副碗筷,裏麵的食物已經看起來很不新鮮了,有幾隻蒼蠅圍在上麵嗡嗡地飛著。
明明是初秋的天氣,但是女人穿得很單薄。她身上披著一件男士的大碼襯衫,上麵有許多黃色的汙漬和灰塵,而她下麵光著一雙腿,腳上是一雙並不合腳的拖鞋。
女人的臉好像很久也沒洗了,看起來十分的枯黃,有幾塊皮膚還皸裂了。她的頭發也被剃得很短,因為距離不算太遠,我還能聞到一股不是很好聞的氣味。
這種類似的打扮我也見過,很久以前我家附近有一個因為遭受家庭變故而瘋了的女人整天在外麵遊蕩,她的形象就和麵前的女人差不多。
女人問我現在是什麼時候了,為什麼到這裏來,我乖乖地告訴她之後又反問了回去。
「我?」女人原本還算正常的表情,此刻突然扭曲了起來。
她開始哈哈大笑,那笑聲聽著讓人有些心驚膽戰。
然後她一把抓住窗戶上的欄杆,把手伸了出來。
「快離開這裏,最好永遠不要到這裏來。還有......」
女人的話還沒說完,我突然就從身後聽到了一聲暴喝,是三叔父回來了。
而堂哥和我的父母以及太奶奶也跟在後麵。
三叔父一把把我拉了過來,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我的胳膊都被拽疼了。
「你爸媽沒有跟你說不要到這裏來嗎!」三叔父冷冷地看著我,就好像我做了天大的錯事一樣,我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這個表情。
而父母和太奶奶也沒有說話,但是他們和三叔父如出一轍的表情就好像在說我確實做錯了一樣。我感受到了一股很壓抑的氛圍,一股說不上來的情緒從我的腳下一直湧上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