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替身,長著張和亡國公主一樣的臉。他將我養在府中,十年,隻為明朝送我出嫁。
臨行之前,我來與他作別。
初秋,黃昏,他坐在院中梨花木椅上,峨冠博帶,廣袖青衫,整個人沐在金黃的餘暉中,留給我一個涼薄的背影。
陽光也難掩他一身清冷。
他問:「準備好了嗎?」
我答:「準備好了。」
是的,我準備好了,離開,報仇,再也不見。
「事成之後,我會送你的阿婆去安穩之處。」
我望著他的背影,覺得好笑,我的阿婆早就死了,你要瞞我到何時呢?等我這個牽線傀儡無用的那一天,你是不是要像殺了我阿婆那樣,殺了我啊?
「還有一事,需要了結。」他語氣清淡。
我恭恭敬敬道:「請師父吩咐。」
他默然,站在他身旁的隨從陸堰溪咳了一聲,有些不自在地替他說道:「小姐在入宮之前......完璧之身,不可再留。」
我愣了一下,很快,收斂心神,低聲道:「是,青衍知道該怎麼做。」
青衍,是他送我的名字。衍者,多餘也、沼地也。
我是他盡心嗬護的亡國公主青儼的替身,與她名字同音已是殊榮,豈能再同形?
我回到自己房間,一抹殘陽從房頂的縫隙漏進來,我盯著桌案上筆直上升的一縷煙線,思索該如何失去這點清白。
世人皆知,青儼公主並非完璧,所以替她入宮的我,亦不能是。
如何在沒有男人的情況下,失去清白?
我苦笑了一聲,垂眸輕歎,師父啊,你總是為難我。
一陣腳步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抬頭看去,青儼公主扶著樓梯走下來。
她臉色蒼白,眼中卻含著淡淡輕笑,「聽說,你要走了。」
我坐著沒動,隻淡聲問:「公主殿下有何貴幹?」
她望著燃在案上的煙,問:「這桃花醉的香,好聞嗎?」
我沒有說話,香,是師父吩咐點在我房中的,每日一柱,經年不熄,為的是讓我和青儼有同樣的氣味。
但他不知,我不喜歡桃花,我討厭春天。
她環視四周,笑道:「住著和我一模一樣的房間,抬舉你了。」
我和她的房間是挨在一起的,她在地上,我在地下。
我是個替代,是個影子,可是今日之後,我就能光明正大走在太陽底下了。
我也笑了,「我入宮之後,殿下便不能再示於人前,說不定就要住在這個陰暗房間裏了。想想,真是委屈了。」
她的眸光鬥然轉寒,「你放肆!」
我微笑道:「我放肆也不止一天兩天了,你除了生氣發火,還能怎樣?公主殿下。」
我故意將「公主殿下」四個字加重,亡了國的公主,在亂軍中失了身的公主,要去給當朝皇上做妾的公主,多尊貴嗎?
她指著我,「你!你!你......」叫了半天,咬牙切齒說了三個字:「你很好!」
我哈哈大笑,「公主殿下喜歡這個房間,以後就留給殿下,常住。」
她目光陰騭,忽又笑了,扶著欄杆笑彎了腰,「哈哈,哈哈,我是亡國公主,那你呢?你又是什麼?」
我的意識忽然有些恍惚,以手扶額,渾身癱軟,又燥熱無比,隱約之間,聽她放肆譏笑:「他給你的臨別贈禮,你可要好好消受。」
我伏在案上,揮手打翻了香爐,今日這香不對,加了迷情。
師父啊,你果然不放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