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得我又驚又臊。
後來才知道,沈宴之所以如此任性妄為,乃是因他為老靖南王獨子。
而這樣一個自小眾星拱月,高傲不羈的人,卻甘願在我這卑微的縣官之女麵前,俯首稱臣。
為了討好我,他挨著春日料峭替我栽種花海,頂著酷夏烈日為我修建涼亭,忍著秋風蕭瑟陪我漫步郊外,迎著臘月寒冬為我跪廟祈福。
可那年我還是因心疾發作病倒了,大夫說,我活不過二十。
沈宴怕極了,背著我翻山越嶺,不惜斷臂換取丹藥,替我醫治頑疾。
他在縣城一住五載,直到老靖南王病重,王府催他歸家,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
臨別時,沈宴將隨身玉佩贈予我,要我等他上門提親。
可我比他大了足足五歲,又是個人人厭棄的啞女,這片深情我不敢、亦不能接受,遂即讓阿娘為我安排親事。
但我未料到沈宴對我的愛如此瘋狂。
他在縣城遍布眼線,媒婆和幾家求娶的公子尚未登門,便被人丟進大牢,重責了五十大板。
有人不服。
沈宴安插的眼線便怒斥他們膽大包天,竟敢求娶未來世子妃。
消息不脛而走,隔日未到,全縣城都知道我是沈宴放在心尖上的女人,是獨得恩寵的靖南王府世子妃。
我嘴上罵他霸道頑固,心中卻又不免泛起喜悅,帶著這份矛盾與期待,我日複一日盼望著沈宴歸來。
盼到爹娘病逝,盼到二十有六,盼到成了全縣城天大笑話的時候,沈宴終於攜十裏紅妝而來。
彼時他已抽高身量,長成氣宇軒昂的青年,五官深邃俊朗,嗓音低沉而醇和。
他好像變了,又好像全然沒變,因他望著我時,眼中仍如當年那般充滿赤忱愛慕。
沈宴不顧老王妃反對將我帶回京城,娶我做他此生摯愛的王妃。
婚後他待我極好,為我描眉塗唇,陪我吟詩作對。可惜這樣的日子沒出一年,沈宴便奉旨西征,駐守邊關。
我為侍候體衰的老王妃,不得不與他分離。
他在邊關保家衛國,而我亦為王府殫精竭慮,患上勞疾。
他一去十載,歸來時,身旁卻多了其他女子。
他說:“邊境苦寒,眠兒照顧本王十年,本王自當封她做妾。雖是如此,本王心中也唯有你一人。”
但我知道他在撒謊。
因他眼中已無往昔對我的赤忱愛慕。
可我不怪他,我知道他為守護邊塞百姓重傷失憶。
他不是不愛我,他隻是一時忘記了我。
可我害怕自己這副將死之軀,撐不到他記起我那日,撐不到他抱著我,再喚我一聲卿卿娘子。
那頓仗責令我在床上趴了一月之久,喬眠兒亦染了寒疾,未曾與我請安。
她不來我也樂得清閑,可以專心為沈宴縫製冬裝。
這是他離開那年,我同他的約定。
其實衣服我早已製好,隻是十年物是人非,他的肩膀更加挺拔寬闊,身量也愈發高大威猛,身形和喜好都發生了改變,我不得不重新裁衣。
當沈宴得知我打算為他量身做衣時,滿心滿眼都是鄙夷。
“王妃這手,似乎比府裏的嬤嬤還要粗糙,看著真是讓人倒胃口。”
他推開我丈量的手,語露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