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的夜晚真可怕啊。
蒼白而微弱的月光下,是密密麻麻的石碑,陰冷的風拂過,我的眼中飄蕩出透明的魂體。
我驚慌失措地後退,
卻有無數的手臂破土而出,纏上我的身子。
拔舌、剪手、刀山、油鍋......
他們用地獄裏的酷刑拷打我。
疼到意識模糊間,我夢見了過去。
溢滿消毒水味道的醫院。
那一年裏,我不辭辛勞,日日為何淵端屎導尿,擦拭他惡臭的身體。
可是他總是毫不留情地嘲諷我,把精心熬煮的粥潑灑在地板。
「曉鳳呢?為什麼來的會是你,你也是來看我的笑話?」
「嗬,你這種人也配嫌棄我......」
剩下的話語,沒能說出口。
因為我驟然低下頭,堵住了那張嘴。
我的吻技生澀,毫無技巧地啃咬著他的唇瓣,唇齒間很快溢出血腥氣。
「何淵,無論變成你什麼樣,都無需自厭自棄,因為我永遠愛你。」
他怔愣一瞬,旋即反手摟緊我的腰肢,加深了這個吻。
一聲喟歎。
「桐桐,我隻有你了。」
「陪我下地獄好嗎?」
我聽著他胸膛傳來有力的心跳聲,頓時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畫麵一轉。
昔日的同學辱罵我,把我鎖在女廁所,撕開我的衣物,淋下冰涼的水,對我拳打腳踢。
因為許曉鳳獲獎的相片,與我上交的作品,一模一樣。
我沒有辦法自證清白,因為我打了三年零工買下的相機被爸爸摔得粉碎。
儲存卡被純黑的皮鞋碾過去,碎裂成兩半。
「你妹妹為這事都難過得住院了,你作為姐姐讓讓她怎麼了?」
「你難道還要斤斤計較,讓她擔著剽竊的罪名度過餘生?」
直到衛生間的門被人踹開,光亮透進來,有人把我抱起來,帶去醫務室。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我埋首在他懷中,顫抖著聲音不斷重複:「不是我,我沒有幹那些事。」
他的懷抱,是我從小到大,唯一得到的一點好。
我以為他是此生唯一的救贖。
所以毅然決然嫁給被所有人拋棄的他。
何淵發家後,每每被財經頻道邀請去分享經驗,
堂堂何總都會笑說:
「我能有今天,最要感謝的就是我的妻子,桐桐。」
「是她在我最落魄時,沒有放棄我,來到我身邊。」
何淵被觀眾戲稱為S市最有錢的妻管嚴。
可最後把我推入深淵的,也是他啊。
五年後的記者招待會。
許曉鳳光鮮亮麗地歸來,臉上一副釋懷的表情:
「我已經不怪姐姐當年犯下的罪行了,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而我的丈夫接過話筒:「我為妻子犯下的過錯向你懺悔。」
簡單的一句話,狠狠地把我釘在恥辱柱上。
我倉皇解釋,卻沒有人願意停下來聽一句。
我以為他是被妹妹暫時蒙蔽。
直到有一次,我為何淵收拾房間,撿到一本日記,才知道衛生間裏的未盡之言。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她到底是許曉鳳的姐姐,與她長著一樣的臉。」
原來他從未信過我歇斯底裏的解釋。
一句都沒有。
我淚眼朦朧地醒來,就見何淵深深地凝視著我。
就仿佛他還像從前一樣,敬我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