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幾天後，沈啟南敲開了沈家的大門。

他眼底一片烏青，看起來是幾夜沒睡，胡子拉碴，憔悴得快要不成人形。

即便如此，他仍然像個落魄的貴公子。

不愧是霸總，氣質一絕，可惜沾了戀愛腦，被陳念念打出了致命一擊。

陳念念卷走的那三千塊，估計是他最後的存款。

“媽......”沈啟南目光躲閃，垂下眉眼，整個人頹廢地靠在門框上，掙紮許久，才低聲道:“我想找你借一百萬。”

他抿著唇，小心翼翼地說:“我知道黎櫟一直都比我優秀，媽選他當繼承人也是應該的，但是，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像是怕我拒絕，沈啟南又飛快地補充，“給我三個月時間，等公司扭虧為盈，我馬上把錢連本帶利地還......”

“行啊。”

估計是沒料想到我會如此爽快地答應，沈啟南瞠目結舌地看著我，把沒說完的話通通咽進了肚子裏。

“你那公司趁早關了吧，我也不收你的利息，區區一百萬而已，你自己打工來還。”

沈啟南怔怔地看向我，張口欲言，最後卻什麼也沒說。

“明天你去市場部報道，從最底層的職員幹起。”

離了沈家，以沈啟南那層鍍了金的海歸名校學曆，恐怕一時半會也找不到什麼好工作。

他沒有理由拒絕我。

沈啟南入職的第一日，市場部的辦公室差點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昔日眼高於頂的沈霸總竟然成了沈氏集團的小職員，這是何等讓人不可置信的炸裂新聞。

沈啟南坐在職位上，想努力降低存在感，卻被無數鋒利的眼刃刺成了篩子。

誰讓他從前大搞改革，又是縮減茶水間成本，把咖啡奶茶換成白開水，又是暗地裏裝攝像頭，最後還想出了在廁所裝計時器的損招。

底下的職員對他可謂是怨聲載道。

如今他虎落平陽，可不得被犬欺麼？

“小南啊，幫我接個水。”

我坐在監控室裏，暗中觀察著一切。

沈啟南努力舒展眉頭，擠出些許笑意，萬分屈辱地接過隔壁老職員的茶杯。

“好的，李姐。”

接下來，辦公室裏的老職員心照不宣地使喚起了沈啟南。

一會讓他穿過大半個公司打印文件，一會讓他去星巴可買十杯不同種類不同糖度的冰咖啡，一會讓他去拖地，一會讓他給門口的綠植澆水......

沈啟南像個陀螺似地轉個不停，臨近下班時間，他今天的工作卻一點都沒幹，隻好苦哈哈地“自願”留下來加班。

電腦屏幕在深夜裏發出微弱的光亮，沈啟南擰著眉頭，指尖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終於在十二點前做完了工作。

我在監控室看他看的都快睡著了，見他總算結束工作，於是發短信問要不要捎他回家。

沈啟南倒也沒有推脫，畢竟他一車庫的豪車全都因為還債而賣了，他不蹭我的車，就隻能自己蹬著共享自行車騎回十公裏外的沈家別墅。

為了節省開銷，早日還清債款，沈啟南在我的授意下搬回了沈家。

窗外車水馬龍，城市繁華依舊，萬家燈火在他的眼中跳躍閃爍，沈啟南坐在我的身旁，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媽，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體驗過底層打工人的艱辛生活，沈啟南似乎開始反思起了他曾經堪稱離譜的改革計劃。

畢竟，今天的他，因為在茶水間抽煙和上廁所時間超時，被無情地扣了五十元工資。

那可是他今天三分之一的工資啊。

我在心底替他搖頭惋惜了一番。

如果是我，想必在下班離開公司的那一刻就會對製定規矩的老板破口大罵。

而沈啟南，顯然是不能自己罵自己的。

“人活一輩子，哪有這麼多對錯之分。”

燈火明暗地打在沈啟南的側臉上，我開始熬上一罐濃濃的雞湯。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身為老師，熬雞湯可謂必修課程。

沈啟南卻仿佛從我的雞湯裏悟出了一些我也沒悟出的道理。

他鄭重地點頭，眼底重新躥起希望的火苗，“媽，我會努力打工，早日還錢。我不會再讓你失望了。”

很快，沈啟南身體力行地向我證明了他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