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產生的迷茫和困惑,在這個腐朽晦暗的時代裏不值一提。
每一次新知識的湧入,都將我原本那顆隻知《女則》《女戒》,三從四德的心震得發麻。
婦女能頂半邊天這話,深深印在我腦海裏。
這話代表著千千萬萬的女人,都和男人一樣用各種方式拯救著那個被列強瓜分得滿目瘡痍的國家。
那些覺醒的人,連最終是否會成功都不知道,卻依然前行,不懼赴死。
他們奮力抗爭,死去,又出現另一批人繼續抗爭,死去。
循環往複,前赴後繼,花了百年時間將國家從滅亡的邊緣拉回來。
翻書人流著淚,我也一次次地流著淚。
可與翻書人不同的是,我正在經曆著這一切。
曆史裹挾著我一起前行,也堅定了我應該要做點什麼的想法。
杏椿則是借著幾天一次外出采買的機會,給我偷偷帶回近日的報紙。
這樣的日子過了半月,城東顧老夫人八十大壽,嚴培欽收到宴請全家的請柬。
陳意玲自是不想我去,我隻提起,顧家老夫人在上次的荷花宴說想要我繡的仙鶴手絹,這次拜訪正好敘舊送禮。
顧家是推動清廷立憲的主要官員之一。
留學歸來的人,大多屬於立憲派。
公婆不在後,與顧家的關係都是我在維係。
嚴培欽聽到這話,果斷帶上我。
在馬車上,陳意玲瞥了我一眼,纏著嚴培欽聊留學的事。
我插不上話,也不想插。
「這顧東霖還真是會投胎,偏投到顧大人家,不然就他肚子裏那點墨水,能坐上學部員外郎?」
「前段時間還搞了個報社想與改良派論戰,真是好威風,我看他什麼時候摔跟頭。」
嚴培欽說這話時滿臉不屑,陳意玲附和道。
「他也就比我們早去兩年,平時遇到我們,眼睛都快看到天上去,都說樹大招風,他這張揚勁連你半分穩重都不如。」
兩人一唱一和,任誰聽了都覺得顧東霖是毫無學識、張狂跋扈之人。
顧老夫人的壽宴是中西結合。
剛進宴會廳,我就看到他們口中不屑提起的顧東霖。
嚴培欽滿臉笑意地上前打招呼,嘴裏說著恭維話,陳意玲一口一個學長的套著近乎。
顧東霖神情淡淡地禮貌回應,沒說幾句就借口離開了。
嚴培欽笑意漸淡,拉著陳意玲進舞池。
我識趣地退到角落,等到顧東霖離開宴會廳時快步追上去。
「顧主編請留步。」
顧東霖聽到我這樣稱呼他,明顯愣了下,露出禮貌的微笑,「嚴夫人找在下有何事?」
我雙手遞上幾頁信紙,「知道您忙,我想說的話都寫在信裏,顧主編不防花幾分鐘看看。」
「這信裏的內容,絕對能讓你現在想做的事情,少走許多彎路。」
顧東霖看了眼我身上的舊式衣袍,眼裏露出幾分趣味,「夫人的言行舉止與這打扮十分不符。」
「您這信,我還真不敢收。」
麵對他對私相授受的調侃,我不在意地笑了笑,「一個人的內心,若是能光靠打扮區別,那這世上也就沒有兩麵派了。」
「有些人穿西裝說英語,高喊著自由平等,但所作所為與那些推崇三六九等的酸儒無異。」
「我這舊式衣服是有形的,可那些人的舊式衣服,是無形的。」
顧東霖收斂起玩笑的姿態,看向我的眼神多了幾分驚訝,雙手接過翻看。
兩分鐘後。
他抬起頭急切地追問我,「這是誰寫的?!我想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