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十二年,十裏紅妝,三書六聘,薑綿綿成了沈長川明媒正娶的妻。
嫁與沈長川的第一年,人人笑話我,說我一個滿門清貴的世家小姐竟會挑了個不務正業的浪蕩子來嫁。
我不在意。
因為隻要我知道沈長川的好就夠了。
那時,我夜裏咳嗽一聲,他都會緊張到連夜敲開全城醫館的門尋藥,寒冬臘月,隻因為我想吃一口鮮魚,他便冒著寒霜打馬幾十餘裏去尋。
丫鬟打趣說:「小姐便是想要天上的星星,姑爺也會絞盡腦汁摘來。」
興致上頭時,我也會問沈長川:「若是你以後負了我怎麼辦?」
他笑嘻嘻的湊過來吻我的唇。
垂首在我耳邊道:「那就讓我萬箭穿心,不得善終。」
我慌張的去捂他的嘴,厲聲斥他胡言。
卻惹的沈長川大笑出聲。
他握著我的手,眉宇姿狂。
「傻綿綿,我沈長川生生世世絕不負你!」
嫁與沈長川的第三年,南越來犯,燕國將士節節敗退之際,沈長川請旨上了戰場。
他那時不過弱冠之年,銀甲長槍,英姿勃發。
他握著我親手做的平安扣,說:「綿綿,等我回來!」
從那以後,我最常呆的地方成了燕京城外的安華寺,說的最多的話是,願諸天神明佑我夫平安。
可我那時太過天真,若真有神明,這世上便不會有那麼多癡心人了。
在我牽腸掛肚的日子裏,沈長川不負聖恩,一舉擊退南越敵軍,成了燕國最負盛名的定遠將軍。
嫁與沈長川的第五年,他終於得勝歸京。
可同他一起回來的還有一位皎月般的女子,當我萬分歡喜的從安華寺趕回家中,看到的是他們緊握雙手,濃情蜜意的場景。
腦子裏一片空白,甚至連開口質問都做不到。
無邊涼意藏在秋風中,涼透四肢百骸。
沈長川望向我,那張熟悉的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冰冷。
「綿綿,我愛的是雲嵐,我要娶她。」
我張了張嘴,有風灌進嘴裏。
喉嚨撕裂的難受,眼淚一滴一滴順著臉頰滾落。
「沈長川,你不要我了嗎?」
「綿綿…」
沈長川皺眉看我,落了寒意的眸裏分明閃過一瞬怔然,他正要朝我走來,身後的薛雲嵐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長川,我還是走吧,我是不會做妾的。」
沈長川頓住了腳步。
許久,他回過身緊緊擁住了薛雲嵐,他的眼裏再也看不見其他人,如癡如狂。
「我不會讓你做妾的,你才是我的妻,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相信我雲嵐。」
相信我。
這句我從前聽過無數遍的話,此刻化作了殺死我的利器。
他給薛雲嵐的交代,便是要我做妾。
不由得我願不願意。
我想,我應當狠狠給沈長川一巴掌。
告訴他我惱了,然後他就會像從前被趕出房門時一樣,夜裏翻了窗子進來,捧著木棉花和栗子糕笨手笨腳的哄我。
絕食,自戕,一開始我也會鬧,可我慢慢發現,這些都需要建立在有愛的前提下。
沈長川他不再愛我了。
每鬧一次,他眼裏的厭惡就會多一分。
入冬後那樣大的一場雨,僅僅是因為隱忍到極點後的一句「沈長川,你負我」,他便要我跪在雨中,聽了一夜男女歡好。
雨水砸的臉頰生疼,希冀被一點點澆滅。
我忽然有一瞬間懷疑,以前那個滿心滿眼隻有我的沈長川,真的存在嗎?
破曉之際,薛雲嵐才披了衣服出來,她身上掩不住的痕跡刺得我幾欲嘔血。
薛雲嵐居高臨下的看我,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
自上落下的聲音那樣嘲諷,輕蔑。
「就憑你們這些生活在封建時代的愚昧女子也想跟我鬥?
「名門閨秀又怎麼樣?情深厚誼又怎麼樣?我可是帶著女主氣運來的,沈長川這輩子注定隻能愛我。」
我頹然倒地。
眼前的一切都讓我覺得是一場未醒的噩夢。
我早就聽府中侍女說過,沈長川僅僅隻是在回京途中與薛雲嵐有過一麵之緣,卻不知為何竟發瘋了一般要將她帶回來。
或許真的像她說的那樣,沈長川愛上她就是命中注定。
我笑了,一顆心仿佛被利刃淩遲。
我時常想,若她與沈長川是命中注定,我又算什麼呢?
可惜我沒來得及等到答案,便因那一碗絕子藥生生流幹了血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