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自己在死後,會消散為宇宙的塵埃。
或許會伴隨著風,在世界的某個角落生根發芽,長為來年春天的種子。
畢竟,我從來都是一個無人在乎、沒有意義的存在。
所以我也想不明白——
讓我這樣一個人,死後還能以靈魂的方式生存,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是作為姐姐的活體血包,被媽媽孕育出來的。
姐姐是爸爸和媽媽的第一個孩子,也是他們曾以為的、人生中唯一的孩子。
媽媽作為多子女家庭中的大姐,從小看著父母偏愛年幼的妹妹,自己卻幹最多的活兒、吃最多的苦。
她受夠了這種生活,發誓絕不讓自己的孩子也遭同樣的罪。
姐姐誕生時,媽媽覺得迎來了人生中唯一的寶物,於是和爸爸一起給她取名為“賴寶珠”。
這本應是他們唯一的孩子。
——如果姐姐沒有遺傳爸爸的熊貓血型的話。
所以,我誕生了——作為姐姐的移動血庫。
作為這個家庭計劃之外的人,我被取名為“賴小餘”。
媽媽沒有違背自己當初的誓言。
我的出生,絲毫沒能影響姐姐的千嬌百寵。
嬰兒時,姐姐被媽媽抱在懷裏哄著喝母乳;而我隻有在餓到受不了、哭聲都變得孱弱時,才會被不耐煩地喂上奶粉。
小學時,所有小朋友都知道,姐姐賴明珠有一個每天來接送、風雨無阻的媽媽。
而我隻是一個透明人,每天獨自來班級、獨自回家。
在整個青春期,爸爸媽媽對叛逆的姐姐小心翼翼地哄著,每一個奢侈品牌店都有了專屬於姐姐的VIP賬戶。
而我隻是變得愈發沉默了。
在厚重的劉海、駝起的脊背下,是一張麻木的臉。
沒有親情也沒有朋友,我隻能每天在書本與練習冊中麻痹自己,仿佛沉浸在習題中就會遺忘掉所有現實中的痛苦。
最終,姐姐的高考分數隻堪堪過了本科線,我卻憑借自己的努力考取了省文科狀元。
可得到歡呼與祝福的,依舊是姐姐。
爸爸會欣慰地給她遞上禮物:
“寶珠,爸爸祝你鵬程萬裏!”
媽媽喜極而泣地將她擁入懷中:
“媽媽的心肝兒,你永遠是媽媽的驕傲!”
我孤零零站在角落的陰影裏。
看著剛剛作為“我”的父母冷冷拒絕記者采訪;此刻作為“賴寶珠”的父母卻歡呼雀躍的他們,心裏除了茫然就是麻木。
在逐漸懂事的年紀裏,我曾委屈地質問他們:
“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姐姐是你們的女兒,我就不是嗎?!”
“既然不喜歡我,當初又為什麼把我生下來!!!”
當時媽媽怒不可遏,瞋目裂眥地衝上前、狠狠打了我一巴掌,我的眼睛瞬間被打出淤血。
“賤東西,你以為我想生你出來?!”
“要不是怕寶珠生病了沒有血輸,你根本沒那個機會來到世上!”
“我們供你吃喝供你上學,為的就是你能在寶珠受傷時有點用處!”
“還敢來質問我?你簡直搞不清楚自己的定位!”
從那一刻起,我才徹底明白,我和姐姐是不一樣的。
姐姐是爸爸媽媽的女兒。
而我,隻是他們不得不接受的、礙眼的負擔,唯一的用處就是為姐姐輸血。
從那之後,我再也沒有試圖逃避尖銳針頭紮進皮膚的刺痛了。
因為我知道,那是我活在這世上、唯一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