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一場雨下得極短,短到我剛換了身衣服,走進金鑾殿,它就停了。
大殿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我。
裴琰的眼神中也帶著猜忌,我甚至從中看出了一絲殺意。
但我絲毫不慌,我走到大殿中央磕頭行禮:“天降甘霖,定是陛下福澤深厚,受上蒼庇佑。”
奉承的話,誰會不愛聽呢?裴琰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好轉。
“但這雨隻下半日,遠遠不能解決此次旱災,神女看,該當如何?”
“若是陛下願意領著臣等祭拜天地,天上必降甘霖,可徹底解除肅北旱災。”我言之鑿鑿。
裴琰半信半疑:“此話當真?”
“自然當真,三日後便是吉日,民女願用項上人頭擔保。”
我的篤定,也讓裴琰的懷疑減輕了幾分,他沉默著點頭應下。
三日後,天子出行,百官相隨。
祈年殿前,裴琰麵色莊重,手持三炷香,誠心地祭拜天地。
皇後景蘭在他身後一步距離,同樣的姿勢,同樣的虔誠。
我站在一旁,看著分外登對的二人,心頭恨意翻湧。
儀式已經到了尾聲,但是天空依舊豔陽高照。
越來越多或探究或懷疑的目光看向我,皇後景蘭最先開口,臉上的嘲弄毫不遮掩:“神女莫不是算錯了日子?”
我微微一笑:“娘娘別急,待陛下將三炷香插入香爐裏,自然就見分曉。”
皇後景蘭,將門虎女,武力高強,就連男子也隻能望其項背,但是她頭腦簡單,心中所想在臉上表露無遺。
此時此刻,她臉上是對我明晃晃的嫉妒與厭惡。
因為裴琰信了我的話,乖乖地把香插進了香爐中。
下一刻,晴空一個霹靂,太陽也黯淡了許多。
一陣東南風刮起,吹得眾人的衣擺在空中亂舞。
大片大片的烏雲從東南方向聚攏而來,遮天蔽日,很快就覆蓋了整片天空。
烏雲越來越黑,黑得好似能滴出墨來,豆大的雨點毫無預兆地砸下來。
裴琰看著我的眼神裏是狂喜,相反,景蘭的眼裏滿是怨毒。
旱災之困,迎刃而解,我徹底得到了裴琰的信任。
他在宮裏為我安排了一處宮殿,距離他的寢宮極近,與皇後的宮殿不相上下。
聽到這個消息的景蘭,不知砸碎了多少花瓶,也沒有用。
自此之後,凡是遇到舉棋不定的大事,裴琰總是請我為他算上一卦。
隻要我出手,自然是算無遺漏。
原因無他,因為我本就不是凡人,而是一隻成了精的狐狸。
預測未來,避免災禍,是我們狐族的拿手好戲。
惑主滅國,亦是。
我本是九峰山上的一隻小狐狸,因為生來全身赤紅,與那一帶的銀狐都不相同,所以慘遭排擠。
數九寒天,我無家可歸,也尋不到一點食物。
餓暈在雪地裏的我,眼見就要成為獅子的晚餐,是我爹出手救了我。
他拚著性命從獅子口中救下我,將我撫養長大,教我修煉之法。
我爹是一個剛剛得道的小狐仙,他最喜歡扮作算命先生的模樣去人間為人占卜。
他說他喜歡人間的煙火氣,可是那一回,他一去不返。
我在家等了一天一夜,焦急不已,我爹從不會留我一人在家過夜的。
情急之下,我竟突然領悟了最難的化形之術。
我化身成一個小女孩,去集市上尋我爹爹。
我知道集市中氣味最濃的那處,一定是我爹爹待的最久的地方。
人來人往的熱鬧令我畏懼,可我不得不忍著。
我說著磕磕絆絆的人語,幾經周折,終於打聽出了那天的情況。
別人隻當我爹在說瘋言瘋語。
但我知道,我爹說出了那時還是將軍夫婦的裴琰和景蘭的謀逆之心,恐怕凶多吉少。
我焦急不已,一路順著越來越淡的狐狸氣味往城郊方向走去。
越走狐狸氣味越淡,血腥味卻越發濃鬱。
終於,在一處懸崖邊,我看到了一攤血跡。
冥冥之中,我就是知道,那是我爹的血。
狐狸氣味從懸崖邊一直蜿蜒而下,我望著深不見底的懸崖,肝膽俱裂。
眼淚奪眶而出,我毅然地順著懸崖的岩壁而下,不想放棄任何一點希望。
可是越往下,我的心越涼。
一路向下,可以看見點點血跡,飛濺在岩壁上,還有幾塊腐肉勾纏在枝丫上。
我一塊一塊地集齊那些腐肉,我知道,那是我爹的。
盡管手腳已經磨出血泡,我依舊堅持爬到崖底。
隻一眼,我就看到了亂石堆裏那顆千瘡百孔的狐狸心臟,是我爹的。
我捧著這些腐肉和心臟,心如刀割。
我爹生前,怕是受了千刀萬剮之苦。
我將我爹葬在了九峰山上,墳塚前,我立下誓言:
定要讓裴琰、景蘭,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