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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恩仇錄大明恩仇錄
三虎

第1章

人之高低貴賤,一言、一行、一事而決;人之懷仁慈愛,決絕無情,一念之間。

品茗雅室賞菊花圃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東坡居士一闕小詞,道盡人生。富貴從來虛幻,平淡才是人生。也隻有先生這樣經曆過大起大落的大才方能寫出這樣流傳千古的勸世之作,才使得後世那些或卓越或平庸的不得誌者有了一個聊以自慰且能夠繼續活著的借口。

大明宣德年間,民殷國富,百姓安居樂業,天下一片歌舞升平的繁華景象。

這是一個邊陲小城,算不上繁華也不算閉塞。一條小河從小城中流過,把一個本就不大的小城一分為二。河上架了幾座小橋,連接著東西兩岸楊柳披拂的順河街,微風吹過,碧波‘綠樹,野花,倒也令人心曠神怡。如一個久處深閨的小家碧玉,雖登不得大雅之堂,卻讓那些風塵仆仆的遠行人油然而生耳目一新塵念頓消的感覺。每逢集日,四裏八鄉的種田人和小商小販雲集而來,叫買叫賣。嘈雜已極又熱鬧無比。到了傍晚,人群逐漸散去,隻留下一地的垃圾和漸行漸遠的嘈雜聲飄蕩在空氣中。等到月上柳梢,這裏便又聚滿了納涼消食的居民。在那些偏僻的角落,也難免有幾對不守規矩的青年男女躲在柳陰裏卿卿我我,對著天上水中的月亮海誓山盟。偶爾有消食的老年人路過瞥見,便會搖頭歎息幾句‘傷風敗俗‘之類,然後快步走開。夜漸深,蛙鳴蟲聲時斷時續,小城漸漸睡去,等待新的一天開始。

在河西岸鱗次櫛比的商鋪中,有一家小小的茶樓。店麵不大,上下兩層,一樓是大堂,但每張桌子都用矮矮的圍欄隔開,喝茶聊天倒也清靜。正麵是一個說書唱曲的高台,時常有說書先生口沫橫飛或是唱曲的小姑娘咿咿呀呀。二樓是雅座,供那些有身份有地位不屑於和樓下那些粗人共處的有錢人來打發時間用。穿過一樓大堂,說書台後有一道小門。穿過小門,卻是一個小花園。秋菊冬梅夏海棠,幾個葡萄架覆蓋著一條青磚鋪就的彎曲的小徑,小徑盡頭卻是一叢疏落的青竹,將一間青磚綠瓦的小屋掩映其後。屋門前修了一個小小的蓮池,池中幾支紅蓮隨風搖曳,池水清澈,幾尾紅鯉在荷葉間穿梭,時隱時現。打開門,四壁磊落,隻在正麵掛了一幅草書,‘清風明月夜,傷花垂淚時’。一旁掛了一條九節鞭,一塵不染,顯是主人經常擦拭。小屋正中放了一張矮桌,四個蒲團,桌上一壺清茶四個茶杯,一位老人正在桌邊盤膝而坐,閉目養神。這位老者正是茶樓的主人。老人平常深居簡出,隻是偶爾有幾個好友前來喝茶聊天,談古論今,日子過得平平淡淡,倒也寫意得很。

話說這天正是集日,茶樓前熙熙攘攘,人聲鼎沸,越顯得茶樓中清靜難得。隻是老人一反常態,從一大早就坐在大堂正中的一張茶桌後麵閉目養神,一動不動,似乎是等待著什麼。夥計知道老人性情古怪,也不敢多問,隻是沏了一壺清茶悄悄放在老者麵前桌上,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正午時分,門前來了一對唱曲的母女。母親四十多歲,幹淨利落。雖然滿麵風塵,依然頗具風韻。女兒十二三歲,滿臉嬌憨之氣,俏麗可人。二人進得店門,徑直到老者麵前坐下,女兒輕輕捧起茶壺,每人倒了一杯茶,三人也不說話,隻是不時啜飲一口清茶。奇怪的是老人始終不肯睜開眼睛,中年女人卻一直盯著老者的臉龐,臉色陰晴不定,時而嬌羞,時而落淚。倒是小姑娘百無聊賴,睜了一雙大眼四下張望。直到日影西斜,母親突然站起,掩麵而泣,哽噎道:“十三年未見,難道你就沒有一句話要對我說嗎?”隻見老者身體微顫,卻依舊閉口無言。

過了半晌,母親擦擦眼睛,輕輕說道:“七年恩愛,一朝而滅。十幾年了,我無日不思無日不想,卻始終想不通當初你為什麼拋下我們母女。當年你身懷絕技,自負無敵。就算碰到什麼難題,以我二人合手之力,難道也不能解決嗎?這麼多年了,我母女二人相依為命,流落江湖以賣唱為生,如果不是有一身武功,且有幫會中人暗中扶持,恐怕早已埋骨荒野了。我們母女這樣千辛萬苦,隻不過是想找到你問個究竟,你既然不想說我也不勉強,隻不過這幾年我教了女兒幾首曲子,就唱給你聽聽吧。”說完輕輕一拉女兒,走上台去。慢慢解下背後的包袱打開,卻是一尾七弦琴。隻見她手指輕彈,琴音如水銀瀉地,彌漫而來。琴聲甫起,老者已經渾身戰抖。

隻聽那女兒開口唱道:“新月曲如眉,未有團圓意。紅豆不堪看,滿眼相思淚。終日劈桃穰,人在心兒裏。兩朵隔牆花,早晚成連理......”曲未終,老者已淚流滿麵,隻見他突然長身而起,高聲說道:“我吳鋒當年辜負你一片深情,雖有苦衷,但終究是我對不住你,今日天可憐見,讓你們母女找來。倚雲,既然你能不避生死,我又何惜此身。你們跟我來吧。”說完帶頭向後門走去。

三人進得後門,那中年女子原本幽怨的神情突然變得激動起來,隻見她完全失去了剛進門時那嫻雅的神態,沿著青磚小徑急步向前,徑直走到門前蓮池邊癡癡站定,手扶青竹,

眼中潸然淚下。那老者緩緩走來,在中年女子身邊輕輕站定,口中曼聲吟道:“儂為紅蓮我為鯉,朝暮相依意遲遲。我為青竹儂為風,竹影婆娑意難離。郎有情,妾有意,生生世世難相棄......”那中年女子聽在耳中,似是悲苦難抑,雙手掩麵,放聲痛哭。

那小姑娘急步上前扶住母親,對老者怒目而視。老者似是有難言之隱,亦是麵有戚戚之色,欲言又止。隻是負手而立,並無一言勸慰。待那中年女子哭聲稍歇,這才抬手示意,當先走向小屋,推門而入。

小姑娘攙扶母親走到門口,中年女子卻並不進門,隻站在門口向裏邊扶門而望,目光不停地掃過房中那一桌,一榻,最後把目光定在牆上那條鞭和那幅字上,口中呢喃不已。然後緩步走到跟前,把鞭輕輕摘下,纖手在鞭柄所刻黑龍上輕輕撫摸,目光迷離,如醉如癡。如此半晌,又在腰間解下一條,樣子極是相似,隻不過看上去稍輕,且手柄所刻是一隻火紅的鳳凰。中年女子雙手輕抖,雙鞭輕輕纏繞在一起,叮叮作響。恰似兩條纏綿的銀蛇。此時房中三人,都象癡了一般。三人六目,隻是盯著那兩條鋼鞭癡看。

過了良久,隻聽那老者長籲一口氣道:“龍鳳雙鞭,今日重逢,可惜物是人非。”說話間頸中解下一條紅繩,上邊卻係了一隻小小的銀鐲。老者拉起小姑娘的手問道:“你是叫蓮兒吧?可認得這個鐲子麼?”

小姑娘拿著銀鐲仔細看了一會,說:“我小時候也有這樣一隻鐲子,可是有一次我生病,娘就拿去換藥了。可是我生病的地方離這裏很遠,它怎麼會跑到你這裏來了呢?”

老者輕歎道:“這鐲子本是一對,當年我離家時你尚在繈褓之中。我明知此一去凶多吉少,又不忍告訴你母親,所以便偷偷拿了你一隻手鐲帶上,想留個念想。誰知我死倒沒死,卻弄得有家難回,困在這小城鎮一住就是十幾年。”說著轉身對中年女子躬身長揖:“我吳鋒當年自負武功,眼高於頂,以至於率性而為,釀成今日苦果。雖有萬般無奈,但我誤你青春,確實罪有應得。今日你母女能尋到此地,也是天意。我當年身中奇毒,被人困於此地,自問今生再無緣相見,終日相思,為情所苦。以至中年之身,卻垂垂老矣。隻是我真沒想到你還認得出我。倚雲,三月之後,仇家必來,而我十幾年來為毒所困,功力不進反退。到時必死無疑。你們母女若不走,定遭池魚之殃。這幾年我已將所學‘折梅手’和‘連雲鞭’以及‘燕雙飛’心法整理成冊,呆會你們帶上,連夜走吧。我還有幾個心腹弟兄會保護你們。”說到這裏,老者走到桌前,拿起其中一個蒲團,揭開下麵的青磚,從中拿出一個油布纏裹的小包遞給婦人。

隻見那婦人伸手接過,拿在手中輕撫幾下,卻又回頭原樣放好,款款走到老者身邊淒然一笑,輕聲說道:“癡郎,想當年龍鳳雙鞭叱吒江湖,怕過誰來,我方倚雲如果怕死,又何必苦苦尋你。更何況能把你困守此地又使你中毒難解的,隻有一個人能夠做到,那就是毒觀音柳媚兒。當年她因妒生恨,屢次暗中害你,你卻茫然不知。我也曾幾次提醒,你卻總是不聽。如今我找不到你便罷了,既然找到,你以為我還會走嗎?”說完轉身拉過小姑娘,指著老者道:“蓮兒,這就是你爹吳鋒,從此以後我們一家再不分開了。我們生在一起生,死在一起死。蓮兒,你怕不怕?”

小姑娘抬頭看看老者,怯生生的說:“娘說爹爹是個大英雄,雖然他老了,但是我相信娘的話,隻要有爹和娘在,蓮兒就什麼都不怕。”那老者長歎一聲:“倚雲,你這又何苦呢?也罷,天也不早了,你們母女趕路辛苦,就早些吃飯休息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我先去讓夥計安排一下。”說完轉身欲走。

卻見那方倚雲上前一步拉住,俏臉似笑非笑道:“癡郎,還要騙我嗎?須知今時不同往日,從現在起,我再也不會離你半步。”

吳鋒禁不住苦笑,回頭將方倚雲輕輕攬入懷抱,淒然道:“倚雲,我知道你冰雪聰明,再也難瞞過你。好吧,那就讓咱們一家在這小院裏彈琴賞菊,靜享天倫。等那毒觀音來時,咱們再放手一博,就算不敵,大不了同歸於盡。”說罷挺一挺腰身,牽起妻女的手,向前院走去。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吳鋒就走到前麵茶廳中坐下,吩咐夥計道:“小乙,今日先不忙開門,你先去將郭爺、解爺、佟爺請來,就說我有要事相商。去吧。”夥計答應一聲出門而去。

時間不長,腳步聲響,門開處,三個中年男子走了進來。那吳鋒並不起身,隻抬手示意三人坐下。然後吩咐夥計:“小乙,沏好茶你到門外看著,不要讓外人進來。”小乙答應著出去了。

吳鋒端起茶杯輕抿一口,目光在三人上逐一掃過,沉吟半晌,開口說道:“三位賢弟在此伴我多年,時時暗中相助,若非如此,恐怕我也難得安靜渡日。大哥在此先謝過了。”

三人中一滿臉虯髯的黑麵漢子猛然站起:“大哥說的這是啥話,咱們兄弟曆來同生死共患難,隻要俺解慶有一口氣在,別人就別想傷大哥一根寒毛。這有啥好謝的,大哥這不是和兄弟們外道了嗎?”

這時坐在下首那位瘦長漢子開口說道:“三哥,你總那麼性急幹什麼?先聽大哥把話說完不行嗎?”

就見吳鋒擺擺雙手,示意二人坐下,目光轉向一直沒說話的矮胖男子:“子魚,咱們兄弟中就數你深沉多智。我今天請你們來,想必你也猜得到是為什麼。你怎麼不說話?”

那矮胖男子慢悠悠地站起,笑道:“是不是大嫂不肯走?”

吳鋒點頭苦笑。

矮胖男子負手踱步,神態優雅:“兄弟們探知大嫂尋來時,早就料到這個結果。大嫂性情剛烈,對大哥又用情極深。當初找你不到,且不知事情原委,也就罷休,如今卻又不同,她現在豈能輕易離開你呢?大哥今日請我們過來,無非是知道柳媚兒眼線廣布,知道大嫂在此以後變本加厲,怕我們兄弟三個有危險而已。其實剛才大慶子已經說得很清楚,我佟子魚也絕非貪生怕死之人,絕不會舍大哥而去。隻是侄女蓮兒,卻須商量一個萬全之策,待咱們兄弟歸天之後,也是大哥一點苗裔。大哥以為如何?”

吳鋒歎息道:“事到如今也隻好如此。我看你好象已經成竹在胸,不要賣關子,說來聽聽吧。”

佟子魚對吳鋒把手一拱:“事關重大,就請大哥把大嫂請出來吧。”

突聽後門有人說道:“不必相請,我自會來。”門開,方倚雲左手牽著女兒,款款走了進來。三人慌忙站起見禮。方倚雲眼圈微紅,對著三人深施一禮:“三位叔叔義氣深重,我方倚雲謝過了。”說著從身後拉過女兒:“快替爹爹謝過叔叔多年護佑之恩。”三人急忙扶起,分別坐下。這時吳鋒把手一擺:“子魚,倚雲既已來了,就說說你的想法吧。”

佟子魚不慌不忙,豎起一個手指道:“這件事隻有一個人辦得到,那就是四弟天霸。他們郭家在雲南勢力極大,四弟本人又極穩重,若能帶著蓮兒尋機逃回雲南,當可保蓮兒無虞。隻不過此事太過艱險,隻怕四弟獨力難支。再說蓮兒年幼,嫂子又是否舍得呢?”

方倚雲尚未開口,卻見那瘦長漢子推桌而起,大怒道:“二哥這話是甚意思?難道你們都在這裏拚命,卻讓我帶著小侄女逃命不成?我郭天霸亡命江湖幾十載,也算得一號人物。這種沒義氣沒骨氣的事我做不出來,丟不起那個人!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

佟子魚也不生氣,輕聲說道:“江湖兒女輕生死,重然諾。然而事有輕重緩急,有時卻是赴死易,偷生難。大哥年近半百,奔波半生,隻此一點骨血。若有閃失,你我兄弟縱然偷生世上,又情何以堪?再說自古托孤之重,重於泰山,若非四弟機警沉穩,別人也難以當此大任。況且帶一幼女,千裏逃亡,亦非易事,兄弟且莫把此事看得輕了。我想此事隻能這樣:我和大哥大嫂他們在此拖住敵人,四弟帶侄女乘機逃出,隻要能逃回你雲南老家,以你在雲南的勢力,應當不會再有太大的危險。大哥大嫂以為如何?”

郭天霸還要再爭,卻被吳鋒抬手止住:“我看此事可行,隻是苦了四弟了。倚雲你看如何?”

方倚雲把女兒緊緊摟在懷裏,隻是點頭。

吳鋒回頭對佟子魚道:“子魚,此事你和兩位兄弟自去安排,趁這幾天無事,我還有些事情要對蓮兒交代。你們去吧!”三人拱手而去。

吳鋒怔立半晌,對母女二人道:“你們跟我來。”說完打開後門,走到花園中一石桌旁坐下。對跟來的母女二人道:“既然咱們相聚之日不多,倚雲,我想也該把咱們生平之事告訴女兒,好讓女兒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但願女兒以後不要犯咱們同樣的錯誤。你說呢?”聲音溫柔已極。

方倚雲盯著女兒秀氣的臉龐,珠淚滾滾,輕輕點頭。

隻見吳鋒長籲一聲,幾十年江湖生涯在腦海中緩緩流過。這一位曾經叱吒風雲的江湖豪傑,此時此刻卻是一位慈祥的父親,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情,向自己的女兒講起了自己驚心動魄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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