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生產,是在一個雨夜。
我媽不許我哥進來,我站在角落,手裏拿著已經洗完但還是透著紅色的抹布,頭也不敢抬。
半晌,接生婆喘著粗氣站起來。
「不行啊山子媽,她這生不出來啊!」
「趕緊,讓山子找車給她送衛生所去!」
接生婆一臉焦急,我媽卻滿臉為難。
這大雨天的,上哪找車去拉一個大出血隨時可能出事的孕婦?
而且我們村子貧困落後,衛生所就隻有一個。
離我家很遠,而且仗著自己獨大,看病打針一次就要花不少錢,平時我們都是能不去就不去的。
我媽不知道怎麼辦好,把沾滿鮮血的手在破衣服上擦了擦,轉身出去找我哥商量。
最後,她和我哥得出了結論。
不送衛生所。
子夜十二點,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孩子出生了。
是個死了的女嬰。
渾身青紫,身上還蓋著一層細小的褐色絨毛。
忙活了大半宿,竟然落的個這樣的結果。
接生婆擦著手,滿臉惋惜的絮絮叨叨。
「可惜了,這要是送了衛生所,說不定能活。」
接生婆走之後,我媽一臉晦氣的用幾張破布裹了死嬰,說讓我拿到後山扔了。
我連聲拒絕,說自己害怕,但是我媽才不管那些,包的差不多後,她就拿了一個紅布條,將布包狠狠一勒——
「嗚哇......」
冷不丁的,布包裏傳來嬰兒的聲音。
我媽臉色一變,不等我說什麼,直接把布包塞到我懷裏。
「媽,她還沒......」
「閉嘴!」
不得已,我隻好拿著手電筒出門,深一腳淺一腳走進山裏。
回到家,我哥正在打我嫂子。
我其實能猜到的,家裏本來就窮,為了給嫂子補身子頓頓吃好的,生孩子還請了接生婆,折騰了大半宿,結果生出來個死的女娃,我哥和我媽肯定會翻臉的。
我哥一腳踹在我嫂子肚子上,嘴裏還不幹不淨的罵著:
「媽的,賠錢東西,你是大學生嗎?」
「怎麼連個帶把的都生不出來?」
「老子好吃好喝的養了你這麼久,你他媽生了個沒氣兒的?」
他又一腳踹上去,嫂子氣若遊絲,趴在地上掙紮,口中喃喃。
「我的孩子沒有死......」
我哥聽了更氣了。
「老子教訓你就聽著!」
「還敢頂嘴?」
又是一陣拳打腳踢,我不忍的別過頭。
嫂子不吭聲了,我哥還以為是他把嫂子打服了,直接就回去睡覺了。
嫂子還趴在原地,瞪著那雙漆黑的眸子。
她披頭散發,衣服上還沾著血,我怕的不行,也慌忙的跑了。
結果第二天,我一早起來熬粥,發現嫂子還趴在地上,身子下麵一大灘血,人已經涼透了。
我媽跟村裏人說是大出血沒的,孩子也沒保住。
許是覺得晦氣,白事結束後她就找我哥,讓他早點給嫂子下葬,但是我哥不願意動。
「不是要在家裏停幾天嗎?這連三天都沒到,你急什麼?」
「要弄,你自己張羅。」
我媽沒辦法,隻能聽了我哥的。
可沒想到,自那日後,竟然一連幾天都是大暴雨。
這棺材就一直停在後院。
今天已經是第七天了。
我媽說不論明天下不下雨,花多少都得把棺材弄走。
天氣陰雲密布,我走到後院,隻覺得渾身發冷。
棺材就被放在後院的一個角落裏,用的很差的木頭打的,粗糙難看,因為連著幾日下雨的原因,棺材下麵似乎長出了一片綠色。
四下無人,我卻突然聽見了一陣哭聲。
是我嫂子的聲音。
「嗚嗚......」
聲音很古怪,仿佛貼著耳畔的哭泣聲中夾雜著類似於動物的叫聲,尖利刺耳。
冷風吹過,我汗毛倒豎,猛地一捂腦袋,頭也不敢回,連滾帶爬的跑了。
我回到屋子裏,拽住我媽,三言兩語的把剛才的事講給她聽,我看見她眼裏驚惶不已,但還是嘴硬:「你這死妮子胡說什麼呢?你嫂子好幾天前就沒了。」
「再瞎說我撕爛你的嘴!」
我爬到炕上扯了個被子蒙住自己,抖如篩糠,不停念叨著是我聽錯了。
可沒想到,這天夜裏還是出事了。
因為白天的事,我一直睡不著,翻來覆去間,我抬頭,月光照亮下,窗戶前麵,竟然站著一個人影。
那是個女人的影子,披散著長發,直直的站在外麵,似乎在看屋子裏的我和我媽。
我一下子驚醒,猛地閉上眼,不停念叨著自己看花眼了。
手心直冒冷汗,我呼吸都放緩了,生怕外麵那個奇怪的東西突然衝進來。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我緊繃的精神鬆懈,都快要睡著的時候,西屋突然傳來一聲慘叫。
是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