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記事起,便常隨阿娘來裴府做客。
她們在前院言笑晏晏,我在院中四處撒歡。
欺負裴懷瑾,是我孩童時期的一大樂趣。
很小的時候,他總是在被我欺負後,找阿娘告狀。
阿娘總是慈愛地教訓我,笑得合不攏嘴,看我們針鋒相對。
阿爹與裴伯父同為將門出生,不打不相識,總是在一起暢論兵法。
再大一點,我們一同去學堂上課。
他人麵前,他是生人勿進的翩翩公子,迷倒了京城多少小姐。
可是隻有我知道,他會在我讀書讀得乏味的時候,偷偷跑到城北的福記,買我最愛吃的桂花糕來哄我。
院中桃花盛開的時候,他在府中練劍,我便在一旁撫琴。
桃花灼灼甚美,可在我眼中,他比桃花還要耀眼。
有時忽然興起,也跟著他練武。
每當我嫌累要放棄時,他就用那雙明澈勝水的眸子盯著我,變戲法似的掏出各種小玩意,誇我練得真厲害。
我想,他是全天底下最好的少年郎。
一年複一年,我與裴懷瑾青梅竹馬地長大。
青澀的愛意潛滋暗長,長成我們生命中亭亭如蓋的參天大樹。
那年桃花樹下,落英繽紛。
裴懷瑾身披鎧甲,眼中盈滿笑意,燦若星河。
「寄安,待我此戰歸來,定給你一個全京城最盛大的婚禮!」
我笑眼彎彎,像掉進了蜜罐裏,大力地揮舞給手臂:
「一言為定,一定要平安歸來啊!」
前線捷報頻來,我每日在家中期待他的來信。
在我以為他就要歸來之時,卻聽到了他戰亡的消息。
我雙眼一黑,悲痛得昏了過去。
醒來時欲撞棺隨他而去,卻聽到了更可怕的消息。
裴懷瑾回府的第一頓飯,全家人圍坐在一起,我也不得推辭。
祖母拉著他的手,淚眼朦朧地一看再看。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裴夫人也拿帕子擦起了淚,「終於不再是一場夢了啊。」
裴懷瑾拍了拍祖母的手背,豐神俊朗的麵龐帶著幾分無奈:
「祖母,我現在好好的呢,是我之前讓你們擔心了。」
一家人和和睦睦地坐在一起,我卷了卷手中的帕子,自感有些多餘。
當初裴懷瑾死訊傳來不久,我便嫁給了裴如珩,大家雖麵上不顯,可心裏多少也說過我一句薄情寡義吧。
三弟弟白玉般的小臉望了過來,好奇的眼睛水汪汪地睜著:
「嫂嫂怎麼不吃呀,瞧你餓的,眼圈都黑啦!」
一句話,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過來。
抬眸,正望向裴懷瑾,他也望了過來。
他的眼底好似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卻很快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忙低下了頭,尷尬地扯了扯唇角:
「嫂嫂不餓,你正在長身體呢,可要多吃點才行。」
說著便夾了些東西到三弟弟碗中,過了一會便假托有事,匆匆離席。
裴懷瑾死而複生,戰勝歸來,裴府自是少不了為他而辦的接風宴。
無人知曉,將士們幾乎盡數被屠戮,負傷累累,甚至連敵軍都以為他死了的情況下,他是怎麼活了下去,又是如何殺出重圍,打敗敵人歸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