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願齋離柳家所在的永陽坊並不遠,須臾工夫二人就趕到了。
齋主望南先生,一雙巧手能臨摹、複原萬千畫像,若是亡去的故人,無畫可臨摹,也能憑家人的描述,重現其生前儀容。
時旬自幼學畫,對這人也是略知一二。
所以,方才聽餘氏提起此處,他便料想到,柳令月父母的遺像,多半是被那貪得無厭的二房毀了。
如今找來,不過是想將那做壞之人抓個現行,好給她出口惡氣。
方進了門,二人就瞧見那掛滿了各式寫真畫像的櫃台後,一男一女相談甚歡。
女子穿著極雅致,眉宇間與餘氏有五分相似,素手研墨,嬌笑著立於一身儒氣的男子身旁。
柳令月無心賞這紅袖添香的美景,開門見山道:“阿音,我爹娘的畫像呢?”
“堂姊?”柳懷音抬頭,瞧見她身旁還立著位俊美少年,一時笑容洋溢,以肘撐桌,拗出那嬌俏的腰身,柔聲道,“這位便是世子?當真是風流蘊籍。”
可偏偏世子他不吃這套:“得了,莫套近乎,畫像交出來。”
“喏,”柳懷音將案幾上兩幅畫立了起來,眨巴幾下眼,“新裱的,堂姊可滿意?”
柳令月見勢,倏地穿過櫃台前層層疊疊翻飛的畫像,踮起腳就要去搶。
可惜她身量不夠,柳怡音又故意往後退著步,怎都抓不著。
時旬歎了口氣,攬住她纖腰,一把將人抱起,死勁得往高了抱起。
誰叫她方才說,他是她的勇氣呢?這話中聽,這輩子還沒人這麼高看過他。
柳令月登時便像隻站在枝頭的喜鵲,高高睥睨著堂妹的頭頂,雄赳赳氣昂昂將畫像奪了回來。
她拿在手裏,欣喜地左看又看:“世子,這畫確瞧著鮮亮了許多。”
這傻丫頭,畫都不是原來的畫了,當然鮮亮,時旬暗道。
可她這樣高興,總歸是不好拆穿的,因而他隻輕輕將人放下,頷了頷首,也不多做解釋。
不過,他倒是小看這望南先生了,短短幾個時辰,就能將影堂裏的畫複原臨摹得大差不差,還真是好本事。
“先生,可否賞光,請我欣賞您一二佳作?”
說罷,不等柳怡音身旁的望南先生抬頭,時旬手撐上櫃台,矯健地一躍,就飛身進去了。
柳怡音瞧著那張揚少年夭矯的身姿愣了神,兩眼直勾勾,跟她那愛吞人家產的母親的目光一樣貪婪。
忽而,她又有些怨恨而不忿地瞧向櫃台外的堂姊。
怎麼什麼好的全叫她占了?憑什麼?她差了鼻子還是差了眼了?
這樣想著,她暗暗挪到時旬身旁,看似不經意地往他肩頭一蹭,嘟著嘴,道:“世子難道也懂畫?”
時旬盯著望南先生筆下那幅畫看得癡迷,萬分煩躁地抓了手邊硯台,頭也不回甩在柳怡音身上:“滾。”
後又問望南先生:“先生這畫有意思,不知您何來這般巧思?”
“並非在下的巧思,隻是我曾在崔解元住處見過那原畫一兩回,實在喜歡,便憑著記憶臨摹下來了。”
又是那臭舉子。
這人有完沒完了,怎麼陰魂不散呢,走哪都有他的大名?
感受到周身一陣難言的壓迫,望南先生這才停了筆,繼續道:“聽解元說,這畫上的男子,乃是聖京有名的畫師唐瓚,他寫真一絕,那女子,應是找他作畫的高門貴婦。而這幅畫,正是唐瓚所做之自畫像。”
“先生莫非在說笑?這畫上男子,是個盲者,怎還能自畫像?”
畫的還是他執筆在畫卷上為那女子寫真時的場景。
畫中套畫,難度實在是大。
望南輕笑:“世子既懂畫,就應曉得,我們這一行,天才實是眾多。”
“也是。這幅畫我要了。”
說罷,他一把薅過畫卷,自腰間佩囊取了幾錠銀子,就拉上同樣手握畫卷的柳令月離開了。
“可,這,我還沒畫完呐......這兩夫妻,都愛搶人畫,怪不得能湊成一對,柳二姑娘,您剛剛那兩幅畫的銀錢......”
望南轉頭,恰瞧見被時旬潑了滿身滿臉墨汁的柳怡音,他強忍著笑意,不厚道地開口:“此乃上好的油煙墨,價格昂貴,請二姑娘也一並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