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氏遂殷勤地上前,噓寒問暖起來。
那蒼白的臉上朱唇如血,笑得像要吃人:“這雲宅的飯,就是比我們家的香,瞧給阿月養得多白胖,往後上了京,不常相見,我與你叔父也能放心了。”
“又是誰說我要上京了?名兒報上來,屬你愛瞎編。”
時旬鳳眼淩厲一瞥:“若沒記錯,你家住巷子口,聘禮是送到那的吧?阿月來不來此處,與你們又何幹?怎麼還真想吃絕戶?”
見這姑爺跟炮仗一般咄咄逼人,餘氏趕緊望向身後自家那口子。
“世子,別同個婦人一般見識。”柳家二爺笑嘻嘻地迎上來,弓著瘦削的背,一再向時旬拱手行禮,“街上那起子慣看不了我們柳家日子紅火,不得聽讒言的。”
隨後,便邀二人往廳堂小敘。
見這是個油鹽不進的,時旬也不好再發作,隻俯身蹲得低低的,提了身畔妻子的裙角,柔聲道:“月奴兒,小心腳下門檻,你若摔了,我要心疼的。”
方還愁眉苦臉的柳令月登時就憋不住笑了。
這炮仗突然夾了嗓子說話,就跟那武夫新當上太監似的。
別扭,各種別扭。
可剛踏進廳堂,那抹好容易得來的笑,也消失殆盡。
她失魂落魄地,在那通透到一眼望得到頭的寬敞屋子裏轉來轉去。
東邊靠窗那處,阿爹曾以紙做了板障、板壁和屏風,為她和阿娘截出間紙閣香室來,便是在那,阿娘一邊帶她玩耍,一邊研製香方。
她想娘的時候,就在那處,熏一爐香。
如今什麼都沒了。
時旬此前來過,看到她這戚戚的模樣,便也猜出一二。
“此處似乎不一樣了?”他問柳二。
“世子要來,我與內子特意重新布置過了,您可還滿意?”柳二爺笑得諂媚。
時旬卻木著臉道:“婚儀那日你同我說的以懷素香坊的名義,替養濟堂籌款一事,就此作罷吧。”
柳二爺的笑僵住了:“世子這是何意?我不過是想為秀州百姓做些善事罷了。”
“紙閣沒了,月奴兒心情不好,我心情,也不好。”時旬側臉望向身畔人,將她顫抖的小手緊緊攥在掌心,又抬指輕按了按。
“這這,這好辦,我重新買了紙,找人搭回來便是。”大冷的天,柳二急得汗流浹背。
“不必了。”別的紙,哪有那積年累月的香氣,柳令月有些乏累,隻想草草應付了過了,去拜一拜爹娘,於是對時旬道,“世子,我想去影堂。”
“哎喲,便要用飯了,吃過再去也不遲。”餘氏阻道。
原以為喜服的事,會叫雲娘子厭棄了大姑娘,連帶再刺痛世子一番,叫這丫頭沒得倚靠,誰曉得他倆竟這般恩愛?
又是半分作用沒起,又白白送給那養濟堂的老寡婦一大筆銀子。
若是影堂的事被知曉了,夫君所謀之事不就毫無轉圜之地了?
這樣想著,餘氏忙說要出去看看菜,就堆笑退出廳堂,朝外頭的丫鬟小聲嘀咕起來:“去告訴二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