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令月麵上有些發窘,猛得縮回了腳,而後眼眸一轉,輕咬住下唇,“嗚哇嗚哇”地就低頭哭訴起來。
“奴叫柳令月,通寶街的懷素香坊便是奴家的,阿娘早逝,家中隻得奴一個女兒,阿爹因此栽培了個童生,許他做奴的未婚夫,為此花了不少銀錢,可惜,還沒看到奴當上官夫人,阿爹也跟著阿娘去了......”
她又繞弄著頸間碎發,道:“奴那背信棄義的未婚夫與人私......私通叫奴撞破,竟想埋了奴在園子裏做花泥,奴刺傷了他,就沒得逞,他們又到處傳奴染了狂症,奴的命,當真是好苦。”
時旬瞧著這雙霧蒙蒙的杏眼,少不得察出些惺惺作態之感,但卻莫名覺著心頭刺痛刺痛的。
他從袖子裏取出一塊幹淨帕子,遞給了柳令月,又在她身畔坐下,悵然道:“姑娘的心情,我懂。”
柳令月倏地就止住了啼哭,難不成這位才真是被戴了綠頭巾?
她撲閃著水汪汪的眼,道:“既是同病相連,還請世子垂憐,放奴走罷。”
他低了頭,怪笑:“不是你想的那般,不過放你出去,確實有些難辦。”
柳令月不解地問:“世子何意,這養濟堂竟不是您說了算麼?”
“你既猜得我是誰,定也曉得我母親的身份了?”
她微微頷首,暗道,若不是這位尊貴無比的國夫人,他哪裏做得了這便宜世子。
她又怎會知道,他是哪路神仙......
“我在京中惹了些貴人,被她老人家罰來此處思過。想著不過吃齋念佛,誰知她整這死出,將我鎖在此處,給癲狂病患登記造冊,畫不滿一百一十三個不準走,更不許人搭理。”時旬伸出大小拇指,無奈道,“還差六十。說不準姑娘比我先出去。”
柳令月瞬時就有些絕望,這位不但便宜,還是個四處闖禍的媽管嚴。
她轉而望向屋內那築滿佛龕的四方戒台下數十個酣睡身影:“這些病人,何時會醒?”
“快了,藥效頂多管到寅時,姑娘莫怕,一會就有人來替他們施針,紮幾十下,就不大鬧得動了,況且還有我護著你呢。待母親消了氣,我定找機會替你澄清,叫她放你走的。”
柳令月皺眉,想起方才那婆子頰邊亂跳的木偶紋,還有她手中那盞汙糟苦澀的藥湯。
她並不想入這煉獄,更覺著眼前這位世子委實靠不住,在她腹中這碗乘氣湯起效前,須得想法子離開此處。
“世子,想快些出去麼?”她瞥了瞥角落裏的銅滴漏,問道。
那人忙不迭點頭:“自然。這整天和瘋子們同吃同住的鬼日子,半天都過不下去了。”
柳令月歪頭覷他一眼,揚了腕子解下髻間危危簪著的金釵,一把揉亂鬆散的烏發,緩緩脫了身上冬褙子,將上襦領口鬆了又鬆,直露出一抹雪膚,又掐出些斑駁的紅印子來。
隨後,她莞爾,柔聲道:“世子,多有得罪。”
“哎,使不得,使不得,這又是整的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