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在泓煙閣掛牌已久,身份僅次於閣主秦蕊媗。
季衍止也不再是少年模樣,他勁瘦修長,清冷如霜。
可他望向我的眼神,卻依然澄澈如初。
他跪在我麵前,喚我公主。
他說他找了我很久。
他說,大梁覆滅的那一戰,正是泓煙閣給乾珩睿提供了國都城防圖及兵力部署信息。
那一戰,讓乾珩睿一躍成為備受倚仗擁躉無數的至尊王爺,最終謀得了皇位。
這些年來我所受的屈辱,和國破家亡的血海深仇,竟都與秦蕊媗相關!
我悲憤難當,幾乎要嘔出血來。
那天晚上,在季衍止的幫助下,我親手割下了秦蕊媗的頭顱。
季衍止渾身浴血,提著劍殺盡了不肯服從我的人,助我正式掌管了泓煙閣。
那時,他也像現在這樣,表情鬆弛和軟,眼含珍視地對我說:
“公主別怕,有卑職在。”
許是因為想起了前塵往事,這一夜,我睡得極不安穩。
夢中盡是我大梁舉國覆滅的那天。
父皇命令暗衛保全我,卻不料,暗衛隊長早已帶著心腹投了敵。
是季衍止,帶著我一路逃出宮,又拚死攔下想抓我去領賞的其他暗衛。
那時我剛滿10歲,季衍止也還是個少年。
他那麼瘦弱,卻那般勇猛。
他孤身與一眾暗衛拚殺,聲嘶力竭地讓我快逃。
可我能逃到哪裏去呢?
兩條腿怎麼也跑不過四條腿的騎兵,最終,我被大乾的追兵圍堵在了山崖邊。
季衍止一直沒有跟上來。
我以為他死了。
父皇死了,母後死了,哥哥們也死了。
他們被乾珩睿命人砍掉了腦袋,齊齊懸掛在國都城外。
我孤身一人,早已沒了活下去的勇氣。
跳崖,成了我唯一的選擇。
我帶著一身冷汗從噩夢中醒來,思緒卻還沒回籠。
那山崖下正是滔滔江水,我墜崖後直落水中,被巨大的衝擊拍暈了過去。
可我到底還是活下來了。
江水攜裹著我一路漂流到下遊,被秦蕊媗救起。
我向她隱瞞了自己的身份,隻說家破人亡,再無依靠。
她將我帶在身邊,細心教養。
我以為,她是真心待我,對她全心信賴。
豈料,我剛一及笈,便被她送進了天字號廂房。
那一夜,我被淩辱得極為慘烈。
中途昏死過去數次,又生生被痛醒,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才能下地。
秦蕊媗用我的初夜,換來了價值千兩黃金的頂級情報。
她說要不是看在我容貌非凡可堪大用,怎麼可能如此費心力在我身上。
我不堪受辱,多次求死,都被救了回來,每次都會受盡非人折磨。
我身邊永遠有守衛,我逃不掉,死不了。
一個又一個男人,將我的尊嚴與傲氣盡數摧毀。
我仿佛墜入了地獄。
直到季衍止找到我。
若不是他,我幾乎快要忘記我叫梁懷瑜。
我是大梁的公主。
我是大梁,僅存的皇室血脈。
門外,芷蘿輕聲喚我,說宸郡王來訪。
我緩緩回了神。
時過晌午,季衍止躺過的半邊床榻,已經涼透了。
我前夜被李璧折騰出的幾處青紫,也都在熟睡時被季衍止上過了藥,現下隻留淡淡淤痕。
乾珩宸耐心不足,待我到達廂房,他眉間已隱含怒意。
“怎麼?泓煙閣送去郡王府的信,王爺沒收到嗎?”
我麵帶柔婉笑容,落座他下首。
乾珩宸倨傲無比,又極為挑剔。
他來泓煙閣向來隻為情報,從不沾染情色,見我提起他上次所求情報,臉色終於緩和了些。
“泓煙閣果然神通廣大,可榆娘子別忘了,本王所求,並不止這一個。”
我端起茶盞抿一口,緩緩笑開。
“郡王莫急,美人我這裏有的是,可您要的是家世清白的處子身,總要寬限我些時日去尋才是。”
乾珩宸勾著唇看我。
“切記,至少要有娘子八分姿容,可別送庸脂俗粉來臟本王的眼,這件事若是辦不成,我便砸了你這泓煙閣。”
我內心苦笑,送別了這尊活閻王。
用過午膳,季衍止還沒回來。
我壓下心底的擔憂,處理了幾份情報,喚來芷蘿為我重新梳妝,準備好迎接晚上的客人。
坐在鏡前,我透過銅鏡看向芷蘿。
她性子沉穩內斂,一向可靠,現在卻心緒不寧,不時扯痛我。
這很不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