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好再去一次大理寺門口堵他。不顧侍衛的阻攔,在門口形如潑婦鬧得人盡皆知。顏秋霖才堪堪願意見我一麵。眼角眉梢全然是被打擾的厭惡,神情冷漠地朝我開口:
“你非要把我們夫妻不睦的事兒鬧得人盡皆知嗎?”
“宋婉曲,你能不能放過我!”
我放過你,誰來放過我的稚軒。
沒等到我開口,身後一襲青色官袍的女子在遠處喚他。他的同門師妹,柳夭夭。女子嬌俏的聲音透過微風穿來:
“師兄,你在忙嗎?這份卷宗你幫我看看理得對不對。”
我知道顏秋霖會被勸走,但顧不上其他了。伸手想要硬拽著顏秋霖的袖子:
“你必須跟我回去,稚軒快死了!”
“他真的快死了!”
他顯然是被我煩到了極點,全然不顧形象地朝我怒吼出聲:
“死就死啊,也好過有你這麼一個娘在這裏大喊大叫。”
“別一天到晚拿稚軒當借口。”
“你再這般發瘋,我真的會跟你和離的。”
顏秋霖急不可耐地轉身離去,空氣從我指尖溜走。我什麼都抓不住,顏秋霖也好,稚軒也好,我什麼都抓不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困住的是他顏秋霖,何嘗不是我宋婉曲呢。
但在對我來說,不重要,都不重要。
隻是稚軒,我的稚軒他是無辜的。他還那麼小,那麼懂事,縱有刀山火海,阿鼻地獄不該是稚軒趟的。
我隻想我的稚軒,能夠再見他爹爹一麵。
雨淋到我的身上,滴滴答答像刀割一樣疼。我還不能回去,稚軒會怪我的。門口的侍衛都在勸我先走,可我不能走。
等不到顏秋霖,我怎麼跟稚軒交代。
這個夜,太漫長了。
我就這麼頂著風,站了好久好久。巴巴地望著裏麵來回走動的人影,沒有等到該回來的人。沒有柳夭夭,沒有顏秋霖,什麼都沒有。
隻有狂奔而來的丫鬟,她渾身顫抖地告訴我:
“稚軒少爺不行了。”
我回家的時候,稚軒還撐著精神等我。
他連呼吸都很費勁,聲音像是從風裏麵飄出來的微弱:
“娘。”
我伸手,卻隻摸到他冰冷的紗布,指尖沾著血。我想再感受一下兒子柔軟的皮肉,卻找不出一處。我隻能梗著喉嚨應了稚軒一句:
“娘在呢。娘在呢。”
我應當是很狼狽絕望的樣子,眼淚燙的我生疼,稚軒張了張嘴,似乎是還想跟我說什麼,可終究沒說出口。
他跟小時候無數次撫慰我一樣,想要抬起手擦幹我的淚。
可是稚軒已經沒有手了。
他連呼吸都快沒有氣力撐下去了。
稚軒似乎猜到了顏秋霖不會回來,他還是跟小時候一樣,睜著大眼睛看著我。紗布包裹之下,我看不清一點他的表情。
我看見稚軒單薄的胸膛緩緩起伏著,他很努力地張開口,用氣音在我耳邊輕聲說:
“娘...”
“娘...我還想...騎馬...”
稚軒沒說完,他還沒來得及說完。
我知道他不是想騎馬,他隻是想他爹爹了。想著能不能臨死之前,再見一麵。
床上的人失去了聲息。
我的兒子永遠也不會再醒來了。
他來到這個世界上時是一個小小的肉團,走得的時候還是一個小小的肉團。他好輕,輕得一陣風都能吹跑過去。
窗外的雨沒有盡頭的下。
天不會晴了,稚軒,天不會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