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醫院檢查的這一天,爸爸媽媽要陪著弟弟去看音樂劇。
門票每人四百八十塊,加上路費一共需要一千五,我要在工地上掙一周才能賺到。
吃完飯後,他們準備出發,我站在殘羹剩飯的桌子邊看著他們。
媽媽穿著裙子,爸爸和弟弟穿著同款西裝,和我這一身怎麼也洗不掉灰塵的工地裝形成鮮明對比。
同一個房間卻仿佛是兩個世界。
“媽媽......”
我有些局促地開口,明顯看到三個人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媽媽回頭不耐煩地看著我,仿佛才發現房子裏還有另外一個兒子。
“我雙腿骨頭疼想去醫院檢查一下,你能給我一千塊錢嗎?”
聽到我要錢,媽媽臉上的笑容一收,眉毛刻薄地豎起:
“小傷小病去什麼醫院?張口就要一千塊錢,你知不知道掙錢多難?”
“一千塊夠你弟弟一周的輔導班了!”
爸爸用懷疑的目光看著我:“你年紀輕輕能有什麼病?”
“是不是又要騙錢出去鬼混?”
“骨頭疼是在長個子,回來的時候我給你帶瓶鈣片!”
“爸媽,快走了,再不走就要遲到了。”
弟弟連半個眼神都沒有給我,對著爸媽撒嬌。
“馬上出發!”
“你在家也別偷懶,把碗洗了,打掃好衛生!”
媽媽臨走前又瞪了我一眼。
我站在空蕩蕩的客廳裏,苦澀地笑,我每個月在工地掙六千,除了五百的飯錢全部交給家裏。
現在我想去醫院檢查身體卻比不上弟弟那場音樂劇重要!
在他們眼裏,我從來都是無關緊要的!
從回憶中抽神,站在大街上我覺得去無可去,最終回到了鄉下老家。
老家的房子久久無人居住有些破敗,整個村子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冷冷清清的。
我用最後的積蓄修整了房子,認真地給自己挑選了棺材,布置了靈堂,最後聯係了火葬場,讓他們初七過來拉我屍體火葬。
初七已經去年,也不至於太晦氣。
我本以為我能再撐一段時間,但低估了骨癌發作的疼痛,如千萬隻螞蟻在骨頭裏穿梭啃噬,讓人生不如死。
大汗淋漓地趴在床上,我虛弱地眨眨眼睛。
我不要在人生的最後這般痛苦。
除夕這天,我換上嶄新的壽衣,抱著爺爺奶奶的牌位,坦然地喝下了家中唯一一瓶農藥。
農藥的疼痛遠沒有骨癌發作疼得厲害,我甚至能仰頭欣賞燦爛的煙花。
心情是久違的輕鬆。
意識在疼痛中逐漸迷離,身體驀然一輕,我發現我飄在空中,冰床上是我蜷縮的身體和扭曲的麵孔。
鵝毛大雪飄落,覆蓋了我蜷縮的身軀和猙獰可怖的麵孔。
在團圓的除夕夜,我獨自死在了雪夜中。
飄在空中,我看著自己的屍體,想到了爸爸媽媽,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找過我。
猶豫了下,我飄向城市中的家。
一家三口喜氣洋洋,仿佛從來沒有我的存在。
我自嘲一笑,還在期待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