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他又如約而至。
“今天要什麼口味的?”
我熟練問他。
我爸在旁邊一副興奮樣,期待小夥子再點他的秘製蒜泥。
“有沒有新口味?”
他盯著豆腐腦,又對上我的眼光,慢悠悠地問。
“有種酸的,你要不要?”
小夥子點頭。
我爸給我一爆栗:“別騙咱們顧客。”
好吧,確實是我開了個小玩笑。酸的口味,其實就是變質壞掉的豆腐腦。
小夥子反應過來,也不惱,反而笑得很開心:
“那我要個原味的吧,白著吃。”
我正要打包,他忙有些慌忙地說:“今天在這吃,不用打包。”
接著,他挎了把小椅子,坐在小桌子前一勺一勺慢慢吃。
那大長腿,坐小椅子還有點委屈他的感覺。
就是......這吃得也太慢了吧!
別人都是大口大口咕咚一下就全滑下嗓子了,這說明我家豆腐腦就是這麼爽滑,我可引以為傲。
而他拿著小勺,一點一點挖著,時不時看看風景,再時不時偷瞄我一眼。
別問我怎麼知道的,我早就練就了一身本事,耳聽六路,眼觀八方。
就這樣,他磨蹭了兩個小時才走。
這一走,周圍小販可就熱鬧起來了,開始討論他,一開口,就把他和我拉在了一起。
“就那一碗豆腐腦,一吃就是兩個小時啊,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我看就是看上你了唄,君悅大姑娘!不然這麼青春一小夥,怎麼吃得這麼磨蹭啊?”
“想著多看你幾眼嘛。悅悅,相信你嬸我的眼光,那小夥不錯,長得不賴,跟你站一起可養眼嘞!”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碎嘴子,感覺下一秒就要把我跟他五花大綁抬上轎子了。
我媽把我揪回去,表麵上跟那些人說我們家閨女不急,實際上一回家就問我跟人家什麼關係,喜不喜歡人家,喜歡人家什麼,人家多大家在哪讀書在哪。
我說我哪知道,他對我來說也是個陌生人啊!
“操心這個幹嘛,你女兒可是魅力無限。”
我臭屁地甩甩頭發。
我媽說我爸剁的蒜沾我頭發上了,趕快去洗洗。
第二周。
我抬頭看看天空,雲卷雲舒,像豆腐腦一樣香甜。
像有了生物鐘一樣,我適時抬頭,剛好地對上那小夥子遠遠望過來的眼神。
周圍的氛圍蠢蠢欲動起來。
對麵擇豆子的奶奶眼神精明的,笑得可八卦,兩大排假牙都出來了。
旁邊賣大蔥的叔趕快敲了敲更旁邊擺菜的嬸,接著嬸又想玩什麼傳聲筒一樣,又跟旁邊咬耳朵。
那小夥子往這邊走兩步的功夫,這整條街都知道他要來了。
一個個豎起耳朵,眼神齊刷刷投過來。
樹葉細細簌簌地響,午後有些悶熱的空氣緩慢地流動。
大家看似慵懶地做手中的事,實則認真地關注我們這邊。
我很佩服大家的八卦精神。
連我爸這個五大三粗的男的,都在大家這種氛圍的渲染下,笑得意味深長。
“閨女,好好把握啊。”
他甚至這樣囑咐我。
爸爸,你到底是多著急啊!
小夥子終於走到了豆腐腦攤前,好像意識到了這不對勁的氛圍,縮了縮脖子。
我例行公事一樣問:
“小哥,今天吃啥口味的?”
小夥子琢磨了一會:
“甜鹹雙拚吧。”
好好,萬物回到起點。
我笑眼盈盈地看著他。不得不說,這小夥子真的很幹淨。
清清爽爽的短發,挺拔的鼻梁,一身清爽的夏裝,好像大學校園裏要去運動的青春大學生,還沒有汗臭那種。
每天他的到來,也像山穀裏夾著暗香的風,吹散不少悶熱。
我給他裝好,忍不住逗他一句:
“天天這樣吃,你都要吃成豆腐西施了。”
小夥子耳朵竟然微微泛了點紅,但反應得很快:
“你才是豆腐西施。我這種,頂多算東施效顰。”
我沒想到他居然還接上了我的話,笑得手一抖,豆腐腦差點給他掉地上。
他眼疾手快接過,眼神亮晶晶的,不忘調侃我一句:
“豆腐西施今天手不穩啊。”
我有些嗔怪地看他一眼,假裝漫不經心問道:
“小哥看著這麼年輕,幾歲啦?”
小夥子回答得幹脆:
“十九。”
好啊,比剛成年大點的年紀,難怪這麼青蔥翠綠。
我仗著自己比人家大一歲,得意地說:
“那你得叫我姐姐哦。”
少女自信明媚的笑容在陽光下也是熠熠生輝。清風帶起縷縷輕柔的發絲,好像人間溫柔鄉。
當然,這是我想象中的自己,不過估摸著和其他人眼裏大差不差。
小夥子看我有些愣了神,認真思索幾秒後,非常正經地叫了聲:
“姐姐。”
不得不說,這小夥子清脆的聲音真像山間的清泉,脆生生咕咚咕咚響,聽著沁人心脾。
但我還沒做出什麼反應,就隱隱聽到左鄰右舍齊刷刷倒吸氣的聲音。
“姐姐年紀應該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吧,還在讀書?是放假了幫爸媽賣豆腐腦嗎?”
這小夥子開始話癆起來,好像被一聲“姐姐”突破了什麼隔閡一樣。
我也打趣回應:“對咯,回鄉致富。”
“姐姐真有雄心壯誌。那姐姐是學啥的呢?”
他連炮珠一樣問,我聽這一聲聲姐姐也樂嗬:
“學的拖拉機的駕駛與維護。”
一陣可疑的沉默後,小夥子還是笑得燦爛:
“姐姐真厲害,開拖拉機的樣子一定很帥。有機會能坐上姐姐的副駕駛嗎?”
“好啊,有機會開拖拉機帶你兜風。”
好久沒人能這麼自然地接過我的話頭再拋回來了。我饒有趣味地和這位弟弟聊著天,一問一答的形式,也對他有了些了解。
豆腐東施弟弟叫蘇越,大二的年紀,聽到親戚誇東市這邊有家豆腐腦又滑又嫩,他聽了可饞,慕名而來。
第一次嘗了就驚為天人,天天就惦記著這一碗,就每天都過來買。
至於為什麼越來越磨蹭,後麵次次要在我攤子前待這麼久,他巧妙地避開了。
我也就沒追著問,看他已經很熟練地自己拉把大點的椅子坐下,在那一勺一勺認真地吃。
少年額角的碎發被微微吹動,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
好嘛,繼續。
有個穩定的客戶,不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