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父狐疑地看著她:“你有把握?沈斯南是出了名的難伺候的祖宗。”
薑晚意笑眼彎彎:“沒有。所以你得給我足夠的動力。”
薑父哼一聲:“那等你做到了再說。”
薑晚意眯起眼,神色冷下來。
她說:“我不會記吃不記打。卸磨殺驢的事情,我知道你做得出來。”
薑父拗不過她,氣憤地一錘床:“說吧,什麼條件!”
薑晚意說:“放了我媽,給她一個合法身份。我會帶她離開,以後我們母女,和薑家再也沒有關係了。”
薑父沉吟不語。
這會變成一錘子買賣。
以後他們就再也不能利用她了。
薑父冷冷道:“果然在你眼裏,隻有你和你媽是一家人。薑家人你不在乎,老陸,沈斯南,還有那些追在你身後的男人,你也不在乎。”
“呦,瞧您說的,這缺德主意難道是我出的?”薑晚意笑笑地向後一靠,“誰都能指責我不是東西,但是您......?我班門弄斧了吧。”
薑父差點一口氣又沒上來。
“隻要沈斯南答應收購,你媽的事我答應你!現在,你馬上給我滾!”
薑晚意回到房間裏,聾啞女傭還在她的床上昏迷。
她洗了個澡,靠在床邊慢慢滑坐下去,終於感到滅頂的疲憊。
她聽著床上的呼吸聲,小聲說:“媽媽,這真是艱難的一天。”
距離老陸死在她麵前,還不到二十四小時。
薑晚意閉上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昏睡過去。
然後她看到一個人。
那人雙目充血,暴突的眼球幾乎擠到她臉上,整個人痙攣不止,就這麼瞪著她咽了氣。
薑晚意無聲尖叫一聲,猛然驚醒。
她夢到了老陸。
生前那樣儒雅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男人,卻是這麼不體麵的、猙獰的死法。
薑晚意覺得渾身發冷。
她恍恍惚惚地起身穿外套。
夜深了。薑宅安靜得仿佛所有人都死去。
薑晚意輕手輕腳地合上薑宅大門,然後轉過身,跌跌撞撞跑了起來。
她渾渾噩噩,卻好像本能地就知道要去哪裏。好像她曾經這樣做過無數回。
薑晚意一直跑一直跑,等她終於喘著粗氣停下時,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沈斯南家的老屋門口。
和薑宅隻隔著兩條街。破敗的、不起眼的筒子樓。
卻是她曾經無數個深夜裏的避風港。
薑晚意下意識地伸手掏鑰匙,卻什麼也沒有摸到。
啊,對。
那把鑰匙,七年前被她扔在了沈斯南臉上。
那個總是一身旗袍溫柔淺笑的阿姨,也變成了沈斯南身邊的一張黑白遺照。
七年前,就沒有“沈斯南家”這回事了。
意識慢慢回籠,薑晚意顫抖著滑坐下去。
她一定是瘋了。或者太累了。
這樣短暫的時間裏,她自以為冷靜地應對所有突發狀況,卻還是頻頻失控。
深夜的樓梯間破敗寂靜,薑晚意後知後覺地感知到處境危險。
她摸了摸自己濕漉漉的臉。這不是一個適合發出哭聲的環境。
她盡量平靜地起身,不動聲色地檢查了一下自己身上帶的東西,然後決定走回薑宅。
在她轉過身要下樓時,身後的門被一把拉開。
走廊的感應燈亮了。
門後的沈斯南一身居家打扮,半濕的額發搭在眼前,卻沒擋住翻湧的煩躁:
“你有病?”
-
薑晚意是真的沒想到,沈斯南還住在老屋。
他被沈家認回去之後,奢華和敗家是出了名的,簡直像是故意讓沈老爺子糟心。
薑晚意做陸太太時,並非足不出戶,圈子裏的晚宴,都是要陪著老陸參加的。
所以聽過不少沈斯南的傳聞。
無一不說他荒唐。放浪形骸,夜夜笙歌。
可這七年來,薑晚意其實沒有見過他,更不會主動去打探他的任何消息。
感應燈滅了。
兩人誰也沒說話。
被黑暗吞噬的瞬間,森冷的恐懼重新攫住了她。薑晚意的手探出去,碰到了沈斯南的衣擺。
衣擺下麵的身體是熱的,活的。
甚至肌肉上還有她白天留下的抓痕。
“斯南,和我做吧。”
感應燈重新亮起。
映得沈斯南眼中的嘲諷纖毫畢現。
他眼中沒有情和欲的底色,隻有一種帶著厭憎的冷淡。
沈斯南伸手卡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頭:“薑晚意,你當我是個什麼?”
“在這兒做?我媽要是泉下有知,都得托夢來抽我。”
薑晚意眼睫垂下。沈斯南並沒有鬆手。
她說:“在別處也行。”
沈斯南手上用了力,掐得她有些疼了。
皮膚也立刻泛了紅。
沈斯南咬牙道:“你就這麼賤?”
樓道裏突然傳來動靜。
似乎是有人出門了,正在走下樓。
薑晚意穿著輕薄睡裙,隻草草裹了一件外套。拖鞋跑丟一隻,瑩白小腿和腳趾都露在外麵,冷得微微蜷起來。
沈斯南神色不耐地一把將她扯進屋裏,在鄰居下來之前關上了門。
薑晚意眼尖地看到了門口鞋架上的拖鞋。
一雙刺繡的,非遺的繡工,帶一點跟,是沈斯南母親的。
還有一雙純白色,有浮雕的蝴蝶。是多年前在商場裏不太常見、要從一堆花花綠綠顏色中仔細挑出來的款式。
是她的。
薑晚意盯著那雙拖鞋發愣。
老屋的一應陳設和七年前一模一樣。
薑晚意站在門口,恍惚間甚至一時覺得,七年時間好像不曾流動過。
她仰頭看著沈斯南,欲言又止。昏暗頂燈映著他瞳仁裏的光,還有裏麵完完整整的她的影子。
這曾是個滿心滿眼都是她,為她肝腦塗地的少年。
就在這時,突兀的手機鈴聲響起。
兩人如夢初醒。
沈斯南的手機屏幕上,來電顯示:林琳。
一個嬌俏的女孩名字。
優先級: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