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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這話不能亂說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從指縫裏溜走。

燕王喜好熱鬧,家宴是三天一小回,家人們之間吃吃飯,四天一大回,王公貴族都請來坐滿整個大殿。

春設圍場狩獵、燕去行宮避暑、秋下江南遊玩、冬辦冰禧表演。

總之,就沒有讓人閑下來的時候。

我漸漸融入到了這個大家庭裏,隻有午夜夢回時才會想起在楚國的日子。

其實我到這裏沒多久就收到了家信,足足有三頁紙,全篇濃濃的思念之情,聞者落淚聽者傷心,字體賞心悅目,出自我的皇兄之手。

我思來想去,回了兩個大字「勿念」。

至此,家信石沉大海再也沒有,可能是皇兄嫌我字寫得醜吧。

過了上元節,第一個值得慶祝的事情就是燕淮予不和我一同念書了,他滿了十六歲,去了太學讀書,整天神龍不見神尾。

就算是偶然碰到了,也依舊是他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他,大部分時間由我單獨嘴炮輸出,他棄之以鼻地甩袖離去為結尾。

這家夥是越來越高深莫測了,話越來越少,臉越來越冰,誰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想些什麼。

算了,不提他了,我最開心的事情就是在燕國交到了知心好友,衡陽。

衡陽與我同齡,隻比我大了幾個月。她的母妃是聖寵在握的韶華貴妃,據說貴妃來自遙遠的蒙古草原,宮裏論豪爽灑脫,誰也比不上她。

有了這樣一個母妃,衡陽的個性也是不拘一格、直來直去的,我就喜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我們幾乎是日日形影不離的。

衡陽今年的生辰來到了蒙古遊玩。

到了這,我才知道什麼叫藍天白雲、星河低垂。

韶華貴妃換回了草原服飾,圍著篢火跳了一支熱情奔放的蒙古舞,脫離了皇宮的禁錮,她好似又變回了那個明快的蒙古少女。

這一支舞使得其他嬪妃們咬碎銀牙,使得燕王流連忘返,摟著貴妃卿卿我我率先回了蒙古包。

人果然是喜歡新鮮的事物,千篇一律看慣了也就厭了,我唏噓不已。

衡陽拉著我支起火架烤了一整隻烤全羊,讓我陪她喝酒吃肉。

「常寧,我向來是佩服你的。」衡陽麵若紅霞,開始上頭了:「整天傻嗬傻嗬的,好像什麼煩惱都沒有,我認識你這麼久,從來沒有聽你提起想過家......你的國家。」

我想又怎麼樣,我又不能說。

我連啃羊腿的動力都沒有了:「傻衡陽。」

衡陽靠在我的肩膀上,嘴裏嘟囔著:「過不了兩年,你就要及笄了,就要嫁給我的那些個人麵獸心、心機四海的皇兄們了......他們沒有一個是好東西,我真替你傷心。」

這個死丫頭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真的要被氣死了!

「我們還能愉快的玩耍嗎?」我推了推衡陽的腦袋。

衡陽變本加厲地抱住了我的腰:「要不你嫁給我吧,我會對你好的。」

我是一向不跟醉鬼見識的,我拿走衡陽手裏的酒壺,猛灌了幾口。

我們一齊躺在柔 軟的草地上,望著漫天的星星發呆。

「常寧。」衡陽輕輕喚我:「這樣的日子過一天少一天,好好珍惜吧。」

我倆喝得爛醉,衡陽倒地人事不省,我腦子還算清醒,招來時常侍奉在她身邊的大宮女,一齊給她架回帳篷裏。

陣陣涼風把我的酒意吹散了幾分,我怕是醉的不輕,恍惚間竟然看到了燕淮予。

燕淮予的帳篷搭在衡陽的後麵,怪不得會途經於此,他看我腳步就頓了下來,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

他越是這樣,我就越要跟他過不去。

我疾步衝上去,攔在他麵前:「燕淮予,我是鬼嗎你見到我就跑?」

我果然是喝了酒壯了膽,膽肥了,直呼其名。

燕淮予掩著口鼻,一臉嫌棄:「你喝醉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我傾身上前伸出雙臂抱住了他,腦袋緊緊貼在他的胸膛上,沾了他一身酒味,看他吐是不吐。

我以為他會推開我,不曾想他卻下意識扶住我的胳膊。

「楚妍昭,你的規矩都學到哪裏去了?」燕淮予無可奈何地看著我。

我一愣,這個名字這是久違了,久到我都差點忘記了我本名叫什麼,酒精作祟,竟讓我矯情了起來。

我委屈,我想哭,我一撇嘴,眼淚就流了下來。

「你哭什麼......」燕淮予哪裏見過這種陣仗,慌亂地捏起我的衣擺給我擦眼淚。

我更加傷心了,因為這件衣服是新做的。

我一眨眼,滾燙的淚水再次流下:「我想回家了......我想我的父皇母後和皇兄,我不想待在這裏了!我不想當這狗屁不是的常寧公主了!」

燕淮予一下就捂住了我的嘴巴,桃花眼亮得驚人:「這話不能亂說。」

那晚,我又哭又鬧的纏了燕淮予好久,惹得他實在沒辦法,答應了我許許多多無理的要求,以至於我酒醒之後追悔萬分,不僅無法直視他,也無法直視我自己。

「第一,以後沒人在的時候喊我的名字,我大名叫楚妍昭,小名蠻蠻。」我撥著手指頭振振有詞。

「好。」

「第二,以後不準對我橫鼻子豎眼,不準在其他人麵前說我壞話!」

「我何時說過你......」

我打斷:「聽到了沒有?」

「好......」

「第三,以後要是其他皇子都不願意娶我,你就娶我,我一定不能被退貨!」

「......」

唉,不堪回首,喝酒誤事啊!

自從從蒙古啟程回來,我就一蹶不振,每天得閑了就往窗前的臥榻上一坐,托著腮看院中的池景發呆,舉起茶杯好久都不喝一口,遞到嘴裏涼了才反應過來出神了那麼久。

不僅是我一蹶不振,是大多數人都沒從天高雲淡風輕的草原裏走出來,在那裏可以賽馬打獵可以大聲說話放聲笑,穿著那裏的服飾,走路都輕便些 。

反觀這座金碧輝煌的皇城,精致有餘自由不足,日複一日過的一模一樣,無趣得緊。

在我快要按耐不住寂寞,要答應衡陽密謀偷偷出宮的事之時,皇後娘娘如天神降臨,說要帶我們這幾個女兒去香雪廟上香。

皇後娘娘平時與我交流不多,從未單獨召見過我,但我就是覺得她是個好人,她端莊大方,任何時候都是不失鳳儀的。

「皇後娘娘待人從來都是和藹可親的,怎麼生出來燕淮予這家夥......」我蒙著被子與衡陽耳語。

衡陽今晚來找我共寢,我趁機吐槽道。

「那是你小瞧了母後!」衡陽嘟囔著:「母後的身後可是崔家,崔家的女兒都是皇後,皇後的兒子又都是太子......」

衡陽是不是真的睡糊塗了,什麼話都敢往外麵說,這下輪到我不知所措地捂住她的嘴巴了:「慎言慎言,小心隔牆有耳!」

「你和我誰對誰啊......」衡陽扒拉掉我的手繼續說:「四皇兄是中宮嫡子,向來聰穎過人,父皇是極喜歡的,那個位置是遲早的事。」

我感到背後冷颼颼的,裹緊了被子,衡陽這副大剌剌的樣子好也不好,這要論其罪,可是能安一個妄議燕政的罪名的。

我心底的那句話,還是沒敢說出口。

若是真心喜愛這個兒子,為何遲遲不見冊立?

香雪廟乃天家所設,建的大氣森嚴,玄妙非常。

在寺廟裏隨皇後上了香、拜了佛,再聽大主持誦經過後,就沒什麼事了。

我當然不肯放過空閑的時間,去主持那求了一副檀珠手串,我想替自己拜一拜,再次虔誠的跪坐在蒲團之上,雙手合十道:「願此生歲月風平,星河長明。」

「萬山無阻,四海皆平?」

頭頂傳來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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