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破天的時候,蘇柏元回來了。帶了一身酒香。
衣服仍是一絲不苟到連褶皺也無。
春杏上前想服侍他更衣,被他一把撫開。隻盯著我,嘴裏漫不經心的說了聲:“出去。”
春杏抬眼看我,我咽下口水,點點頭。
想複仇,蘇柏元這關非過不可。
他大步跨過來,抓住我的下巴,迫我看他。
明明是一雙瞬間便能捏斷我脖子的大手,眼神裏是恨不得抽筋拔骨的狠厲,可是真碰到我,又收了力道,含了三分小心。
“蕭熠是誰?”
我愣住。蕭熠?他怎麼知道蕭熠。我在心中繞了兩遍這個名字。再抬眼,“故人。”
他狹長的眼睛裏滿是惱怒,“什麼樣的故人值得你新婚夜裏喚他的名字?”
我扭頭,想擺脫他的鉗製。“蘇柏元,你發什麼瘋?都說了隻是故人。故人就是死人。你在吃死人醋嗎?”
他漆黑深沉的眼眸裏全是探究。我迎著他的目光,誠懇坦然。
半晌,他鬆開我。小聲嘀咕,“那豈不是爭不贏了......”他跌坐在床上,煩躁的解了衣帶。胸前兩條觸目驚心的傷疤讓我心軟了。
我歎口氣,挨著他坐下。“我是被爹娘賣掉的,人牙子把我們七八個小孩兒關起來,不許我們哭鬧。不聽話就挨打,不給飯吃。那時候我娘剛死,我很小,很怕那個黑乎乎的屋子。總是忍不住哭。挨打的時候總有一個人護著我,他就是蕭熠。其實他也很小,可他說我像他的妹妹。後來,他死了......病死的。沒多久,我就賣到別家。可是每每我害怕的時候,還會想起他......”
沒等我說完,蘇柏元起身抱住了我。我知道他也曾被人牙子賣過。個中苦楚,他能感同身受。
我回抱他,輕拍他的背。他便抱的更緊了。
春杏端了醒酒湯來,我一口一口喂他喝下。又用冷毛巾幫他淨了麵。
“為何飲這麼多?”
他歎口氣,“今科探花想娶親。蘇玉十分有意,我便從中幫她斡旋。”
原來竟是這樣。真是個好兄長。
“玉妹妹貌美,又是爹娘的心頭寶,是該幫她好好......斡旋。”
他目光深邃,盯了我半天,捏捏鼻梁。“我今日不清明,可不是傻。你這是話中有話。”
我笑笑,避開他的目光,“就興你吃醋,不興我陰陽怪氣?蘇家好大的規矩。
十幾年未見,我容貌已有很大變化,蘇家自然認不出,隻有一點沒變,他們依然討厭我。
也是,本來京中府尹,朝中尚書紛紛有嫁女之意,偏偏被我這個一文不值的孤女截胡。
蘇柏元說我與她算命中有緣。隻有我知道,那不過是我的有意安排。
我在京中盤桓半月,打聽蘇柏元行蹤。
春日正好的清晨,我在他每日上朝的必經之路上忽然跑出,驚了他的寶馬,手裏一罐子新泡的花茶浸濕薄衫,他下馬攙扶,我又摔到他懷裏。
孔武有力的英俊男子懷抱嬌弱清雅的美麗姑娘,很快我倆就被人群圍上三圈。
人群裏說,他若是不娶我,我名聲完了,怕是做姑子都沒有庵收。當然,這人是我花一錢銀子雇的。
他低頭看著我嬌美柔媚的桃花麵,沉聲說,“我乃驃騎大將軍蘇柏元,今日承諾,必娶你。”
我搖搖頭,“奴家雖身份低賤,又無父母依仗,可是曾在雙親墳前起誓,此生絕不為妾。奴家自知配不上大將軍,您還是由著我自生自滅吧!”
他的眼神明明滅滅,“爺娶你為妻便是。”
我紅了臉,點點頭,聲音切切,“那蘇郎君定要記得今日之諾。”
據說,沒等蘇柏元回家說完,嫡母就回房拿繩子,非要吊死自己不可。我親爹也拿刀架上了自己的肥碩的頸子。兩個女兒又扯又拽,又哭又勸......
嫡母不依不饒,字字啼血,“那京中府尹的小姐,那尚書大人的千金,哪個不好?偏偏娶個村姑當夫人。你是要瘋啊......作死啊!我們蘇家的以後......”
蘇柏元冷眼看著他們鬧,看著他們演。幹脆拎了把茶壺,直接對口喝。等一壺茶喝完,轉頭邊走邊說,“我本不姓蘇。我的事,你們管不了。”
就這樣,我一個被蘇家棄賣的庶女重新進了蘇家門。以蘇家兒媳,驃騎大將軍夫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