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上天垂憐,我回到了十七歲那年。
然而緊鎖的房門,與桌上兩碗冷掉的白粥,都告訴我回來晚了一步。
裴氏的婚,已經被我拒了。
我與裴珩的婚是自小定下的。可為了楊懷青,我不惜忤逆長輩,罔顧與裴珩一同長大的情分,要退了這門世家姻親。
父親一怒之下,將我關了起來。
直到三日後裴珩派人送來退婚書。
裴家的人看我全是不忿。“公子說,他自知體弱多病,王小姐要拒婚也是應該的。”
可現在才第二日。
我想,或許不晚。
我撞開窗子,跳了出去,一路跑到裴府,緊拍大門,卻久久無人應。我心裏著急,索性翻了院牆。
才爬上牆頭,轉頭便對上裴珩看過來的目光。
原來,那晚的月色這樣好。如玉的月光泄了一地,爬上他的裙角。清風霽月,君子長身玉立。
“小心些。”他背手向我慢慢走來。
一如少時,我爬樹掏鳥蛋,他在下麵守著,滿眼關切。
我一躍而下,立在他跟前。
“裴珩,拒婚一事......”
他打斷我,“阿蘊,我沒有異議。”
從來行事穩妥有禮的他,第一次這般急切。
他別過頭去。
“我活不長久的,不是良配。”
上一世他病亡於永和四年冬,時年二十三。
我的目光越過他,看見案幾上的幾頁紙,快步上前,一把抓起,是他草擬的退婚書。
我轉身看著他。
“心中有其他女子?”
他搖頭。
我上前一步。
“另有對裴家更有利的婚配?”
他搖頭。
“那好。”
我將手中紙張一把撕碎。
“退婚書,我不接受。”
風悠悠從他的發間穿過,揚起發梢,也將一聲輕歎帶到我耳邊。
“你啊,還是任性。”
有無奈,也有寵溺,還有一絲藏得極深的歡喜。
裴珩派了一輛馬車送我回侯府。
行至半路,馬車被攔下。
不肖多想,就知道是楊懷青。時遇他第一次跟著軍隊北上,得勝歸來,升任參將。
上一世,他也是這樣,回京後就馬不停蹄來侯府找我。隻是那時我還被父親關在房中。
“小姐,我立軍功了。”
他春風得意,向我奔來。
“恭喜。”
我沒有掀開布簾,看不見他的神情,隻淡淡扔下兩個字,便吩咐馬夫駕車。
他的失意在夜晚的中街綿延,寒意鑽進馬車,我不自覺緊了緊衣袍。
這個時候,他還叫我小姐,成親後,他叫我夫人。
可他喚北國那個尊貴公主十四娘,那麼私密又親昵。
第二日,門子傳來話,楊懷青在門口守了整整一夜。
“小姐,楊參將他......”
雁兒支支吾吾,遞給我一個盒子。
是他專門從北疆給我帶回來的夜明珠。前世我視若珍寶,直到打開那一箱子信件。
字裏行間張揚的醋意讓我明白這東西原是辛若華嫌棄不要的。
——哪怕我不想要了,你也不能送給別的女人。
所以後來,楊懷青再次北上時,從我手中帶走了這顆珠子。
他說,北地苦寒,見了這顆珠子,仿若小姐在眼前一般,心裏總要暖和些。
酸澀難忍,湧上心頭,不知是為前世的謊言不甘,還是為今生舍愛而痛心。
“扔了吧。”
我特意囑咐要扔在他麵前。
這等充滿欺騙與背叛的愛,哪怕痛徹心扉,也要壯士斷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