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燭光並不足以將這間屋子照亮,遲鶯推門進來的時候,許微的身影隱在暗處,她並不能一眼看到許微的臉。
“許微?”遲鶯試探著叫了他一聲,不等對方回應,她又道,“對不起,我今天又失態了,說了些不好的話,我隻是太生氣了,那丫鬟清湯寡水的長相,如何能同我比?你日日對著我,就算要撕誰的衣服,那也該是我的。”
“小姐,許微隻是一個下人,您不要為了許微將自己陷入困境,那不值得。”遲鶯的話有如無數細小的針紮在許微心尖,許微抬眼看遲鶯,少女站在燭光裏,容色綺麗,宛若神妃仙子,那是他從小護到大的小姑娘,亦是他心間明珠,低賤如他,如何敢染指珠玉?
他果然又開始退縮。
遲鶯神色微暗,她壓著心裏的惱意道:“我不知道什麼是值得,我隻知道這些年來隻有你對我最好,我理應嫁給你的,那陳二是什麼東西?憑什麼在你我之間橫插一腳?”
哐啷一聲,門被推開了,許嬤嬤手裏端著湯藥,麵色惶恐的愣在原地,顯然是聽到了遲鶯的話。
燭火搖搖晃晃的,遲鶯隱約能看到許微的表情,那是她所熟悉的克製隱忍,她繼續說:“許微,我說的話一直做數,你安心等著,我隻會嫁給你的。”
許嬤嬤來遲鶯房裏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了,她將一推開門,遲鶯便問:“他可是睡下了?”
“睡了。小姐,夜裏寒涼,老奴煮了些薑湯,您喝了再睡吧。”
許嬤嬤低頭,她將手裏的湯碗遞了過來,青竹院什麼也沒有,小時候遲鶯吹了冷風,許嬤嬤就會給她煮薑湯,她已經習慣了。
從許嬤嬤手裏接過湯碗,她難得乖順地一飲而盡,將碗放到一邊,她又道:“嬤嬤,您知道的,我從小就說過要嫁給許微,這個想法從來沒變過。”
許嬤嬤沒接話,默默的收了湯碗。
遲鶯看著她忙忙碌碌的影子,眼皮不知怎麼變得沉重起來,迷迷糊糊的,她好像看到許嬤嬤慌張跑了出去,她想把人叫住,可怎麼也睜不開眼睛,更張不開嘴。
…
喇叭嗩呐聲不絕於耳,身體搖搖晃晃的,就好像置身於孤舟之上,遲鶯撐著昏沉的腦袋,睜開眼睛就看到了自己身上大片的紅。
意識一點點回籠,她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是在轎子上,身上穿著的是喜服。
這是在成親?
之前的記憶一點點複蘇,遲鶯想起了迷迷糊糊間看到的許嬤嬤神色慌張的模樣。
許微!
不好的預感在腦海裏炸開。
遲鶯猛的拉開了轎簾,入目處是吹吹打打的迎親隊伍,最前方騎在馬上的新郎雖說沒回頭,單是看對方肥碩的背脊,她也認得出那就是陳二公子。
遲鶯再往後看,她轎子後麵還跟了一頂桃紅色的小轎,小轎旁站著的丫鬟是個熟人,正是那日誣告許微的人,看來她的計策並沒失效,遲清瑤馬上就要同她一起嫁到陳府了。
遲鶯將隊伍裏的人看了個遍,也沒找到許嬤嬤的影子,她臉上的陰鬱之色根本掩飾不住。
“夫人,您醒了?”
轎子外有人發現了遲鶯的動作,驚叫出聲,遲鶯望過去,是個眼生的丫鬟,大概是陳府的人,她神色怏怏的點了點頭,道:“我不是記得距離婚期還有段時日嗎?怎地這麼早便成婚了?”
“自是因為昨日公子去遲府見夫人,聽遲府的人說夫人昏迷,見遲府之人照顧不好夫人,公子一怒之下便決定提前將夫人接回府親自照料。”小丫鬟解釋。
話說完了,她看了一眼遲鶯的臉色,又補充道:“奴婢在陳府多年,還是頭一次見二公子如此緊張一個姑娘。”
嗬,若真是緊張,也不會把一個尚在昏迷中的人放上花轎了,那陳二指不定又和遲雲姣達成了什麼交易。
遲鶯心中嘲諷,麵上不顯,她又問:“怎麼沒見我院裏的許嬤嬤?”
“這奴婢便不知道了。”
遲鶯也沒覺得能從一個陳府丫鬟口中問出什麼來,她再次看了一眼後麵的那頂轎子,試探道:“我這剛醒過來,頭還有些暈,你能不能同公子說一聲,讓我二姐過來陪陪我?”
小丫鬟應了一聲,便離開了,遲鶯放下了轎簾,靜下心來去想現在的情況。
轎子劇烈搖晃了一下停了下來,轎簾被人撥開,遲鶯看到了一身桃紅色嫁衣的人,她臉上蓋著蓋頭,扶她過來的是方才同遲鶯搭話的那名小丫鬟。
“夫人,公子說念在您身體弱,故而取消了繁瑣禮節,等會轎子會直接把您送去後宅,您隻管和瑤姨娘好好敘舊便是。”
轎子重新被抬起來的那刻,遲鶯聽到了小丫鬟恭維的聲音,她沒應聲,倒是剛上轎子的遲清瑤扯掉了蓋頭,冷眼看著她道:“遲鶯,現在你滿意了吧?你是陳府尊貴的二夫人,我卻隻能做個姨娘。”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又使了什麼手段?”遲鶯並不想和遲清瑤爭這樣的地位,她直接截住了遲清瑤的話頭。
外麵鑼鼓喧天,任何聲音都在嘈雜中顯得不那麼清晰,她也不擔憂自己的聲音被旁人聽到。
“這次你可誤會我們了,反正一切已成定局,告訴你倒也無妨,要怪隻能怪你不知收斂,非要扯著許微同你瘋,你那許嬤嬤害怕了,從長姐那裏求了些迷藥,想著迷暈了你,讓許微逃跑。”
“她還是太天真了,許微犯了二公子忌諱,他如何跑得掉?如今怕是已經成了一具屍體了吧,這天寒地凍的,也不知道能不能遇上好心人給他收個屍。”
許微…
屍體…
遲鶯腦海裏好像隻剩下了這兩個詞,她視線又開始恍惚,她伸手抓著轎簾,勉強穩住了自己,她不能倒,更不能就這麼嫁給陳二,她得回去給許微報仇。
下一刻,遲鶯伸手扯住了遲清瑤的頭發。
“你做什麼?”遲清瑤根本就沒反應,被她扯的身形不穩向前跌了一下,隨即厲聲嗬斥道。
遲鶯隻是看著她,語調平靜的道:“許微不會死的,若再讓我聽到你胡言亂語,我先掐死你。”
“你真是瘋了,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還敢提那許微,你趕緊鬆開我。”
遲鶯那雙眼睛黑沉沉的,讓遲清瑤有些發怵,她開始慌亂的去撥遲鶯的手。
“許嬤嬤呢?”遲鶯手上用力,硬生生的把遲清瑤扯到了自己麵前。
“長姐怕你不聽話,把她放在身邊了,遲鶯,這件事我沒參與,你要發瘋去找長姐,別牽連我。”
掙脫不開,頭發絞在發冠裏,遲清瑤疼的眼淚已經落了下來,這樣的遲鶯讓她害怕,她控製不住的開始推卸責任。
遲清瑤從來就是這樣,又膽小又壞,她會說這樣的話,遲鶯並不意外,攥著人頭發的手下移,改掐她的脖子,遲鶯直接扯著她朝著花轎的框子上撞去。
“夫人,是發生什麼事了嗎?”聲響驚動了外麵的丫鬟,遲鶯看了眼暈死過去的遲清瑤,她壓著嗓子,學著遲清瑤的語調道:“快到了嗎?三妹妹又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