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很快剩下我和江忱兩人。
我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慢吞吞走到他麵前,輕聲說:「謝謝。」
我感覺江忱的視線在我臉上定格了幾秒,隨即點點頭側身離開。
我像往常一樣回家,無事發生一般。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行人愈少。
我在小區樓下的台階上已經不知道坐了多久,腦子很空。
手機在寂靜的空氣中忽然響起。
媽媽打來的電話。
「喂?沅沅,還沒到家嗎?」
「媽媽,我馬上就回來啦。」
「天都黑了,趕緊回家來,路上注意安全啊。」
「嗯嗯,知道了媽。」
媽媽又囑咐了幾句後才掛斷電話。
我放下手機,又安靜地抱著書包坐著,忽然,眼淚似不受控般一滴一滴地砸在下一階台階。
我忙抬手擦掉,聲音盡量壓低,安慰自己,「沒事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夜晚我躺在床上,明明累乏的不行,卻沒向往常那般按時入睡。
我睜著眼看著天花板,想起和蔣既予的初遇,為我打架,在我受欺負時拉著我躲在他身後,很多很多情景。
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討厭和人相處,交際對我來說是件麻煩的事。
是我自願走向孤僻,躲在角落裏,我並不渴望友誼。
但蔣既予把光灑在了我角落的陰影裏,帶著溫暖一點點腐蝕掉我陳年乏味的自閉。
現在也是我親手掐滅這束光的。
在認識的五年裏,對他過於依賴,才會理所當然地讓他給我補課。
他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少年赤誠的善良換來的是這樣的後果。
蔣媽媽的意外去世,我清楚地知道沒有人會把罪過按在我頭上,蔣既予也不會。
但我明白,他已經在心底埋下很深的芥蒂,他所介懷的不僅僅是我強行留下他而錯過救母親的機會,更多的是他對自己深深的自責。
他走不出來,他痛苦的同時也拉著我一起。
我不知道這到底算不算贖罪,但我的確對他滿懷歉疚,所以默認了他的行徑。
第二天早上上學的路上,忽然想起江忱,我還欠他一個正式的道謝。
那天英語課,老師突擊要求收作業,我是英語課代表,走下座位一個個收。
到江忱時,「沒寫。」他靠在椅背上抬眼看著我。
我點點頭,繼續去收下一個人的。
收完後抱著作業放在講台上,交給老師一份名單。
英語老師看著一串名字,半分無奈半分氣憤,被氣笑了,「你們真夠自覺的啊,我不說收你們就不寫是吧。」
「沒寫的下課拿著作業來辦公室,沒來的就讓你家長來請你。」
在英語老師怒火中上完這節課後,好幾個人起身出去都往辦公室方向走。
我把作業抱到辦公室出來後剛好碰到準備進去的江忱。
「江忱。」
我喊住他。
他轉頭,「有事?」
我抿了抿唇,降低音量:「你不用去。」
江忱輕挑了下眉,「為什麼?」
「我沒記你的名字。」
幾秒後,我才聽到他的聲音,「這是感謝我?」
我抬頭,對上他好以整暇的眼神。
直視回去:「不行嗎?」
江忱笑了,「行啊。」
說完雙手插在校服口袋裏懶懶地跟著我往回走。
我偏頭和江忱說話時,似有感應般,我忽然看向對麵的理科樓。
兩棟樓距離並不遠,導致我能很清晰地看到蔣既予。
他坦然地迎上我的視線,要笑不笑地看了我兩秒後轉身回了教室。
這一學期基本上過得渾渾噩噩,我在擔心蔣既予因為這種心情而對他產生更大的愧疚中不停輾轉。
高三節奏快的讓人無暇顧忌除了學習上岸之外別的更多的事。
可能是這個原因,這一年裏蔣既予沒有再怎麼出現在我視線裏,也沒有主動找過我,讓我安穩地迎來了我的18歲。
唯一說的上是個插曲的是那三個女生。
她們在我又放學落單的一天傍晚攔住了我。
但這次她們甚至還沒來得及對我說什麼威脅的話就被不知道從哪出來的江忱嚇住了。
我站的遠,沒聽見他跟三人說了什麼,隻能看見她們最後臉色灰白地離開。
他後來跟我說他家和我家是順路方向,之後上學放學我們總是同路,雖然到畢業我都不知道他家的具體位置。
高考成績下來後,班裏組織了一場謝師宴。
我進了包廂後一直沒看到江忱,中途我去走廊透氣時,剛好碰到從另一個包廂走出來的蔣既予。
他們班碰巧也這裏辦。
我有手足無措地看著他,大概是太久沒聯係,讓我恍然間有些陌生。
「考的還好嗎?」我僵硬地打開話題。
他低笑了聲,慢慢向我走來,並未回答。
他眉眼間透著醉態,眼神帶著淡淡迷離。
他在我麵前站定,距離有些近的讓我不適。
我正想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卻被他的動作驚在原地。
蔣既予抬手蹭了蹭我耳垂,彎腰湊近我的臉,微微彎唇笑著。
那時我似乎又在他眼睛裏看到了星辰,一如從前的少年。
「阿沅。」這是久違的稱呼。
我看著他有些發怔,腦子反應遲鈍起來。
「做我女朋友好嗎?」
我被這句話砸的更懵,幹巴巴地看著他不知道作何反應。
蔣既予也不催我回答,很耐心地看著我。
不知道是被他身上的酒精熏得有點醉,又或本就是我對他的補償心理作祟。
最終我看著他點點頭,雖然反應慢,但我知道我答應了什麼。
即便這其中是一點也沒摻雜愛的。
「好乖。」他直起身揉了揉我發頂,笑著說。
我也彎了彎唇,那時我還以為是冰釋前嫌是解脫,從未想過會是一個暗不見底的深淵。
是一道我親手給自己上的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