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陽公主水性楊花,麵首無數,聲名狼藉。
但她遇見了我,遣散麵首,收心專愛。
別人都說,公主眼裏隻有我。
可我卻在一個閹人的枕邊發現一本話本:《係統之公主狂撩純情小侍衛》
我才知道,原來我隻是她的係統攻略對象。
春雪苑烈日當空,暑氣正盛,內務府搬來了整整三桶冰塊。
蔚陽鼻尖冒著細汗,手上針線卻飛快,一針一針為我縫著生辰宴的錦袍。
“青郎,你看,我縫得好不好看?”她淺笑著問我,語氣輕柔,賢淑溫良。
我壓著喉頭的澀意,啞聲道:“好看。”
蔚陽公主是皇帝唯一的女兒,從小嬌生慣養,飛揚跋扈。
可與我相識後,卻變得賢惠溫柔。
京城人都說蔚陽公主愛淩侍衛愛到骨子裏。
內務府總管王公公露著姨媽笑:“公主與淩侍衛神仙眷侶,真是羨煞旁人。”
神仙眷侶麼?
我聞言,低頭抿了一口茶,往日甘甜的白毫卻變得苦澀。
她抬起側臉看著我溫柔一笑,繼而低頭飛針,每個針腳都落得認真。
落得不對時,要反複挑針撥線,重新定點,直到滿意。
她力排眾議,非要為我這個小侍衛舉辦生辰宴,親自操辦每一處細節。
仿佛真有幾分深情。
與五年前驕橫野蠻的樣子判若兩人。
若不是我奉皇帝之命,潛入申府尋找謀逆的證據。
都不會知道,原來她的柔情還給了另一個人。
那人還是個太監。
五年前,蔚陽公主養麵首、打婢女、殘害流民,聲名狼藉。
可自從在馬球賽輸給我後,突然變了個人。
變得溫柔專情。
因為我輪值為流民施粥,她便開始善待流民,我是個同婢女一樣等階的低等侍衛,她便不再打罵婢女。
甚至為我遣散所有麵首,滿心滿眼都是我。
看得全京城人都掉了眼珠子。
當時人們都說,蔚陽公主又有了新歡。
看吧,不出一個月,她肯定又恢複原樣。
一個月過去了,她始終溫柔待我;
兩個月過去了,她為我徒手登上千峰崖,采下雪淵梅。
千尊萬貴的公主滿身泥濘出現在我麵前,膝蓋還是破的,手裏的雪淵梅卻紅得驚人。
我護衛為質的九皇子歸來,聽聞朝中言官處處說我勾引皇族,結黨營私。
但很快,那些言官罷的罷、抄的抄,無一幸免。
後來我才知道,是蔚陽公主不眠不休,為我寫下五千字陳情書,向皇帝求情,同時搜羅言官各種罪證,替我肅清朝敵。
人們終於發現,蔚陽公主真的對我情根深種。
不似有假。
可我隻是宮中一個平平無奇的侍衛,哪敢高攀公主的高枝。
皇帝卻說:“蔚陽生性散漫,能為你收心,卻也是好事,你武藝高強,定能保護好蔚陽。”
皇後亦笑道:“你與蔚陽,郎才女貌,不失為一樁美事。”
我看著她那雙比明月皎潔的眼睛,心也跟著亂了。
“青郎,我心似花落,君心何在?”
我取下她手裏的紅梅,為她包紮膝蓋上的傷口。
憋紅了臉,才擠出一句:“下次小心點。”
她的情話一堆又一堆,我雖羞卻甘之如飴。
我們成親五年,沒有一日不是如膠似漆、同出同入。
她對我柔情似水,我亦不在乎她從前荒唐。
我真以為她愛我至深。
可當初為我徒手登崖采梅的少女,卻在流連在別人的枕邊,嬌聲軟語。
“哥哥,淩青一個粗人,如何有你會疼人?”
“哥哥,我跟他早就膩了。”
“哥哥,妾的心,隻有你呀。”
蔚陽對外人自稱本宮,對我稱我,即便濃情蜜意時,從未喚我作哥哥,也從未自貶稱妾。
那夜,我枯立在窗邊一宿。
待房內人聲遠去,潛入房中。
心痛難忍,我發瘋一樣在房間尋找,希望能找到一絲能證明他們隻是逢場作戲的證據。
枕邊放了一本話本,標題是《係統之公主狂撩純情小侍衛》。
每一個字都是獨屬於她的簪花小楷。
是她親手寫的。
我才知道,原來我隻是一個係統攻略對象。
公主是身懷係統的那個人。
這個世界,隻是係統創造出來的一堆數據。
與現實不同的是,話本裏的公主,在故事結尾處,係統問她是否選擇留在這個小世界,她選擇了離開。
而蔚陽選擇了留下。
這也許就是她的遺憾之處。
她是被係統脅迫與我相戀的。
也許她真的動了真情,但五年時光蹉跎,她後悔了。
後悔被係統控製著度過後半生,由此滋生反骨。
而申常越,不過是她尋求自由相戀的突破口。
待日暮西沉,她手上的錦袍終於縫好。
“青郎,來試試看,合不合身?”
她拿起錦袍要為我穿上,眼裏溫柔有笑意。
一開始,她的眼裏還有情意。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溫柔透著疲憊和麻木。
這種眼神我常在宮妃中看見,她們日複一日服侍皇帝,溫順體貼,舉止打扮挑不出一絲錯處,但我總覺得隻是在例行完成任務。
我假裝側身放下茶杯,剛好躲過她要迎上來的手。
“我自己來。”我頓了頓,“你縫了一天,手也累了,歇著吧。”
她嬌嗔了一眼坐下歇息,春霜立即上來為她揉手。
錦袍很合身,相識五年,她熟知我的每一寸。
她滿意地看了又看,轉口對我道:“父皇病重,我要去太靈寺為父皇祈福,今夜......就不回來了。”
我調整腰帶的手一滯,問:“不過是祈福,還要夜不歸家嗎?”
不知從何時起,她經常用各種借口不回家。
也許是我的口吻過於生硬,她皺了眉,但還是保持溫柔:“父皇病重已有三月,我實在放心不下,我要抄寫經書祈求平安才能心安,太靈寺路遠,實在不好折騰。”
“晚寧,我準備了荷花酥。”
我喚了她的閨名,她有些猶豫,看著我身上的錦袍,又看了窗外許久。
那是太靈寺的方向。
最後,她還是說:“青郎,你知道的,我放心不下父皇。”
口口聲聲是孝心,我又怎能繼續糾纏。
她不顧燙口,飛快吃完荷花酥,離府而去。
我始終垂著眸,拳頭在袖中攥地極緊。
片刻之後,我從暗處牽出一匹輕馬,遠遠跟著。
她的轎子停在太靈寺外,緩緩落身,在佛前祈福燒香,抄寫經書,等入了夜,寺中僧人閉門休息,她起身走向一間隱蔽的經室。
路過經室時,房門突然打開,一雙手從房中伸出,一把把她扯入房中。那雙手右手上帶著白玉扳指,正是申常越。
房中傳來蔚陽肆意的嬌笑聲。
“伊人吹皺一池春水,我該如何是好?”
“君子自坐懷不亂,怎的怨起我來?”
房內雙影交錯,你儂我儂。
房外我渾身冰冷,心如海潮翻湧。
我早知她今夜有春約,卻仍不死心,非要一探究竟,結果不過是在重申自己的愚蠢。
昨日我得皇帝恩準,提前結束輪值回府,在府門口截住一隻信鴿,信鴿腳上寫著:“明晚太靈寺,等卿卿佳人,君心惆悵為伊人。”
字體飄逸流暢。
明明是普普通通的一張紙條,卻紮眼得很。
我不動聲色把信鴿放飛。
冒著大不韙,去禦花園采了新鮮的荷花,用錦帕包好藏在懷裏,準備了她最喜歡的荷花酥。
那年,馬球賽結束後,她當晚紆尊降貴親手做了荷花酥,披著夜露在宮中找到還在巡邏的我,笑顏如花看著我一口一口吃下。
本以為她會顧念一絲溫情,為我回心轉意。
可她沒有,我們之間再回不到從前。
一夜無眠。
第二日晌午時,她才滿麵春光回來。
“駙馬,您熬了一夜,快些休息吧。”大石一旁勸誡。
大石是我從路邊買來的仆人,跟我一樣是個粗人,名字也起得相當粗俗。
不如申常越,會寫“君心惆悵為伊人”,懂她每句繾綣的情詩。
而我與她相識之後,為了配得上她努力讀書,花了兩年時間讀到“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才懂得她采紅梅時那句“我心似花落”的意味。
我僥幸地以為,我一個大字不識的侍衛,也能得到公主的青睞。
“你怎麼熬夜了?”她蹙著眉看我,眼裏滿身心疼,拉著我的手走到床前,不由分說把我按在床上,“青郎,你怎麼還是這麼不會照顧自己。”
青郎,多麼親昵的稱呼。
嬌嗔時,繾綣時,開心時,慍怒時,她都輕喚我青郎。
溫柔地,輕輕地。
可我不在的時候,她會喚另一個人作哥哥。
不同於對我的溫柔,每個字如裹了蜜的糖。
我聽得隻覺得諷刺。
她換了一套衣裳,白色紗裙上寫滿灰黑色的字,仔細一看,是經書,上麵還殘留著墨香,想來是昨晚剛寫上去的。
跟信鴿中的字體一樣飄逸靈動。
“你這套衣服真好看。”
她墊枕頭的手微微一僵,繼而笑了,笑容裏帶著羞澀。
“嗯,我為父皇寫的,父皇一定會很喜歡。”
什麼時候,她對我說謊說得這麼流利。
就因為我卑微的身份嗎?
所以她可以隨意踐踏我的尊嚴,而我卻一無所知。
我並不是沒有晉升的機會,這五年間,統領不斷想要提升我的職位。
可她每次都說,最喜歡我穿侍衛服的樣子。
溫柔甜語,我信了。
所以我拒絕了無數次統領的好意。
直到統領用無藥可救的眼神看我。
我看了話本才知道,蔚陽的任務是攻略這個世界的任意一個侍衛。
而我,在一眾侍衛中被選中了。
如果我不再是侍衛,她的努力將功虧一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