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沒人想到我會這麼說,一時間周圍靜默無聲,過了一會兒裴瑾才反應過來,
“薑秋棠,朕不準。”
無人注意的明黃袖袍下,他指尖幾乎掐進掌心,隻知道怒火燃上心頭,咬著牙又道:
“朕不準。”
我跪著叩了個頭,
“皇上方才說的,無論什麼條件都答應。”
他怒極反笑,
“好的很,你是早有打算。”
他目光錯也不錯的盯了我許久,我便也垂頭那樣跪著,挺直了脊梁沒有彎下去。
“既如此,便照宮裏的規矩辦,宮女二十五歲便可被放出宮。”
“你既然跟在朕身邊過慣了好日子,想吃些苦頭,便去尚衣局浣衣吧。”
口諭一出,周圍人都屏住了呼吸。
尚衣局的浣衣宮女是最末等的品階,連女官都算不上。
我已經聽到周圍人小聲的議論說皇上這可真是動了大怒。
又說我當真不知死活。
我仍舊跪著,把頭頂的女官帽摘下放在一邊,叩了個頭,
“謝皇上隆恩。”
他覺得我是過慣了好日子才胡亂開口,其他人覺得我恃寵生嬌,不知天高地厚。
隻有我自己知道。
我不過是,快要死了。
所以才隻想要片刻的自由罷了。
裴瑾剛登基那年,問我想要個什麼封號。
他已經打算封我為正二品妃,讓我自己選個好聽的封號。
“皇後不行,貴妃暫時也還不行,秋棠,怎麼我聽起來這麼像個負心漢。”
他歎了口氣,毫不顧忌形象的埋頭在我脖頸間。
我知道他的顧慮,皇後出身世家,貴妃出身武將,
前朝後宮相互製衡,而他彼時隻是一個沒有根基的新帝。
那會兒我同他說話還不需要斟酌再三,也不用想他每句話後麵是什麼意思,我同他講:
“那就讓我做你身邊服侍的女官吧。”
“妃嬪和宮女沒什麼區別,殿下,我隻想時時看見你。”
裴瑾想了許久,也覺得我說的有道理,
可仍覺得辜負了我,雖然隻是個女官,卻恩賜我可以住西側殿,又賞了許多綾羅綢緞,珠寶首飾。
他準我不必向三品以下妃嬪行禮,不必著女官常服,不必通傳便可麵聖。
後宮所有的人都知道,新帝身邊的秋棠是他護著的人,
是沒有妃嬪之名,也有妃嬪之實的人。
他那會兒真的對我很好,
大概是因為我們一起在冷宮吃了許多年的苦。
以至於他登基之後便迫不及待的把一切都補償給我。
我就像冷宮裏出來的另一個他自己一樣。
我陷在他充滿愛戀和依賴的眼神裏,真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直到,他遞給我那碗墮胎藥,語氣帶著不忍:
“秋棠,中宮還沒有嫡子,這個孩子來的不是時候。”
他錯開眼神不敢看我,隻是聲音都帶著祈求和難過:
“......往後,還會有的。”
於是我便從雲端墜落到地上,摔得頭破血流,再不敢妄圖說愛。
那幾年相依為命的抱薪取暖,
久遠到似乎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可為什麼在夢裏想起來,卻也覺得心臟被絞緊了似的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