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發一言地跟在大夫人身後,大夫人的院子離正堂有些遠。
上一世跟大夫人的接觸止於每日的晨昏定省,大夫人喜靜,不願人多喧囂,後麵連請安都免了,這一世和大夫人做母女,不知道會是什麼境況呢?
等到了院子門口,我抬頭一瞧,院門上懸著一塊匾,綠底黑字,上麵寫著三個大字,靜心堂。
院子前廳仍是熟悉的景色,一眼望去院子很大,收拾的極其雅致,牆落四角栽種著清雅翠竹,亭亭玉立,院角一樹紅梅,雪花落在枝頭,紅白兩相輝映更顯冷冽。
隨著腳步輕移,到了大夫人的內閣,迎麵一股百合花香混著淡淡檀香的熱氣撲來,案桌上供奉著一尊佛像,一盞香爐,除去一架屏風和暗紅浮木雕花桌椅,房中無其他多餘裝飾。
想到上一世我看到的葉姨娘的院子華貴輝煌,珠玉堆砌,富貴非凡,兩相比較,竟大相徑庭。
大夫人進屋先是閉目靜心禮佛,隨後坐到側榻上就著小軒窗的透光捧起一本書開始靜讀。
“今兒你也乏了,我已經吩咐他們把玉落堂收拾出來給你住,我這太清簡了,怕是你也不喜歡,玉落堂可離你姐姐近些,葉姨娘那也總有新奇玩意。”大夫人頭也未抬,繼續讀著手裏的書卷。
“母親,女兒想就住在靜心堂,這兒安靜,女兒喜歡。靜心才能明德,修身才能養性。”我淡淡道,這一世我隻想安穩過日子。
“沒想到你竟是有些慧根的”大夫人聽到我這樣說,似是有些驚訝,抬眸望著我。
“也罷,那你就住東偏殿吧,今後你我為母女,我會好好教養你。”
“母親,我會好好學。”
那日之後,每日天蒙蒙亮我就進正殿請安,和大夫人一起上香禮佛後,我就坐在桌案後識讀書卷,從開始識字的三字經到詩經,桌上的書籍越累越高,我卻樂在其中,重活一世來之不易,若無長進豈不使這一世白活。
當有拗口晦澀難懂之處時,大夫人會一一為我答疑解惑。
直到一日檢驗書筆之時,見我字如狗爬,當下便托了京中的女子學堂,將我送去由夫子管教學習。
入學的前一天晚上大夫人特意坐到我身旁,燭火映著的橙紅色的光籠罩在她周圍,我仿佛感受到了冬日裏冷木香燒的正旺時的溫暖,隨即聽見她說:“讀書能明理,腹有詩書氣自華,遇到事就能有自己的決斷,進退有度量。”
我學的很認真,大夫人要求也很嚴格,要對白天的受學有自己的思考和見解,每晚歸家也需溫習功課,練習書法,我用功到幾時,大夫人就陪到幾時。
經常在晚上葉姨娘院裏會飄來絲竹聲,吟唱聲,我偶爾抬頭看看大夫人,她卻像是沒聽見一樣讓我專心。
想起在上一世,葉姨娘仗著自己的歌喉和才情經常變著法的邀寵,大夫人是世家貴女不屑於這些手段,夫妻之間也不甚溫馨,後來大夫人隻一味清修,更是不管外事,姨娘們都爭先奪後把父親往自己屋裏攏。最後除在中秋,除夕這樣的大日子之外,丞相和大夫人一年都難得見一麵。
也是在上一世,宋語晴受不了大夫人嚴格的管教,覺得大夫人冷如冰霜,無趣至極,條框規矩更是壓抑著她的天性,跟著大夫人除了有嫡女的身份之外,日常連父親的麵都難見到,備受冷落,心裏對大夫人也常有埋怨。
而我被姨娘教養,出門在外時有佳宴,外人無不稱讚我才情俱佳,容姿曼妙,宛如淩波仙子下凡,可稱京城第一美人。
我小娘本是大戶人家小姐,家中獲罪落了難,因容色豔絕被父親看中才入府為妾。
我和姐姐都是一等一的容貌,隻是姐姐無甚才情,也未用心讀學,丞相府中寵妾滅妻是人人都知道的事,使得她在正式場合總有些露怯,縱是嫡女卻無人問津。
皇後娘娘的壽宴設在長秋宮內,宋語晴作為嫡女第一次參加這種宴會略顯拘束,未留意身側陳設不小心撞到,連連後退險些踩空摔倒,幸得五皇子在側及時穩住才堪站定,加以體貼關照,自此便覺是命定的緣分。
“母親,我是真的想嫁五皇子,求您幫我去說說吧。”宋語晴淚眼婆娑地跪在大夫人麵前懇求道。
“平日總教導你要知禮懂進退,如今卻如此不知禮數,妄論婚事,皇家並不是什麼好去處,如今你年歲還小,趁早絕了妄想,此事不可再言,切勿傳到他人耳中,你去祠堂跪四個時辰,好好想想我這番話。”大夫人淡淡地說完便走出了房間。
宋語晴跪了四個時辰,回房都是由丫鬟攙著回去的,不吃不喝地躺了好幾天,被丫鬟嘰嘰喳喳的聲音吵醒,才得知在自己受罰的時候,朝賀宴上的一曲《清平樂》卻讓我名噪京城,甚至向來隱世的三皇子次日就送拜帖至府上求娶。
《清平樂》本是葉姨娘的絕活,我在她的教導下練過數百遍,直至達到最完美的狀態才上台演奏。
琴歌合鳴,若把琴音比作幽泉自山澗叮當傾泄,清唱聲就如綿薄的夏雲悠然漂流,幾乎合一處,時而清如鶴唳,時而雨打冰泉,時而花香婉約,讓所有人都隨之意動。
宋語晴聽丫鬟們描述地繪聲繪色,麵上難掩詫異和憤恨,忿忿道:“為什麼?明明我才是嫡女?我受了那麼多磋磨就隻是這樣的結果,我不服,我不服!”
宋語晴為自己不甘,隻怪她心氣太高,一心隻想飛上枝頭當鳳凰,一念之差做下錯事。
她遍地搜尋消息算準時間買通丫鬟和侍衛在外與五皇子裴沐洲偶遇,傾吐衷腸,最後竟放任自己私通。
一朝東窗事發,因涉及丞相府全府顏麵,隻得壓下不發。丞相責怪大夫人教女不善,卻不得不傾全府之力將宋語晴嫁給五皇子當側妃。
宋語晴這般做,隻因五皇子是皇後嫡子也頗有威望,想著將來若是五皇子得登大寶,自己也就是萬人之上,尊榮無限。
可惜五皇子結黨營私,又因宮廷舊案一朝傾頹,她也牽連下獄,最後卻是三皇子成為太子,我成了太子妃。
宋語晴發了瘋,用金簪紮死了我,隨後自己也抹了脖子。
我們死在了同一天,也都一同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