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一道驚雷劈到了正在處理公務的衛岑。
侍衛千帆來報,太夫人帶著老國公的牌位進宮去求太後將南康長公主下嫁鎮國公府。
衛岑大驚,縱是覺得自己已經能夠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了,這回也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南康長公主是太後的親生女兒,是當今皇上最寵愛的妹妹,況且母親私下裏並不是很喜歡這位長公主,怎麼會招呼都沒有和他打一聲,自己突然跑去求太後賜婚?而且還帶著父親的牌位。
這是......去逼婚吧?
衛岑麵色微微發沉,心裏有些惱火,又擔心母親觸怒太後和皇上,但還是要先把事情弄清楚才好想辦法。
稍一思索,想來母親如此作為,恐怕和那支上上簽有關係吧。
“到底怎麼回事?”衛岑問道。
“李嬤嬤說靜心大師給太夫人批了一個生辰八字......”千帆微微抬頭看了衛岑一眼,輕咳一聲,繼續道,“說這個生辰八字的姑娘是國公的有緣人,有她在,國公能夠否極泰來,逢凶化吉。”
衛岑皺眉:“是南康長公主的?”
千帆點頭道:“正是,而且恰好上一個在佛誕日抽到上上簽的人就是南康長公主,所以太夫人對此深信不疑,覺得這位公主是國公的福星。她怕太後不肯答應,所以......帶著老國公的牌位一同進了宮。”
衛岑不由撫額,長歎一口氣,將桌上的公文隨意歸置一番後,吩咐道:“更衣入宮。”
這頭太後看見衛家太夫人抱著牌位進宮,額角跳得厲害,隻是聽著聽著,太後的麵色徹底冷了下來。
聽她提及南康,太後想到和幼女糟糕的關係,更加覺得頭疼異常。
衛太夫人邊說邊偷偷打量著太後,看見太後的臉色越來越差,她心中也開始發怵,有些害怕。
但是為了兒子,她唯一的孩子,刀山火海也要闖,所以隻能假裝看不見,將自己的話說完。
隻是還沒等太後表態,收到衛太夫人抱著牌位進宮的消息而匆匆趕來的皇上就到了。
七年前,簡親王謀逆,衛國公舍身保護皇上以身殉國。皇上感念其忠勇,加封衛國公府為鎮國公府,是朝中唯一一個世襲罔替的爵位,這般殊榮使得衛家地位超然。
他自覺未曾虧待衛家,所以今日衛太夫人的舉動讓他實在惱火。
皇上強忍著怒火,慢悠悠地問道:“太夫人這是做什麼?”
衛太夫人麵對太後還好些,這會兒看見皇上心裏直打哆嗦,想好的話全都忘了,來之前嬤嬤教她說的,她明明已經背熟了,怎麼又想不起來呢。
皇上沒有等到衛太夫人的回答,很是不悅地眯起了眼,不耐煩道:“太夫人沒有聽到朕在問話嗎?”
衛太夫人“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顧不得禮儀,涕淚橫流,苦苦哀求道:“求皇上救救子恒。”
衛太夫人口中的子恒,便是鎮國公衛岑的字。
看著衛太夫人的樣子,皇上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心中不免同情衛岑。
處理政務就已經夠讓人焦頭爛額的,家中還有一個處處掣肘的母親,以至於就連內宅都要他操心,即便是個身體康健的人也不一定能熬得住,更何況他的身子......
想到為了朝廷櫛風沐雨的衛岑,皇上隻能耐著性子道:“救子恒,與南康有何關係?”
衛太夫人連驚帶怕,哭得停不下來,太後隻能替她說:
“佛誕日太夫人見到了靜心大師,得大師指點,批了一個生辰八字,說是衛國公的天定姻緣,是他的貴人,能夠讓他遇難成祥、化險為夷,恰好就是南康的,所以太夫人前來求親。”
皇上聽到“遇難成祥、化險為夷”後,不禁和太後麵麵相覷,打起了眉眼官司。
衛太夫人終於不再哭了,隻是皇上和太後沒有開口,她也不敢抬頭,隻能繼續跪在地上。
太後歎了口氣,擺擺手,讓身邊的宮女將太夫人扶了起來。
這位太夫人是個運氣好的,沒什麼心機,就是心也太軟,而且耳根子更軟,很多時候分不清輕重。
昔日老國公還在的時候,雖然情分一般,但該有的嫡妻尊榮是一點沒有虧待她,不像自己當年......要不然,衛太夫人這樣的,放在哪家後院,都長久不了。
後來國公沒了,兒子又是個極其能幹的,也能護著她。
今日這舉動,不知道是受了誰的攛掇,好好的一樁事,她若是正正經經來求,有靜心大師批的八字,又到底是一片慈母心,他們即便不答應,也不會有什麼不滿。
可她偏偏這副做派,這分明是有人想要借機挑撥皇上和衛岑的關係啊。
太後思忖片刻:“先皇寵愛南康,曾留下詔書,南康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
衛太夫人一聽愣了,婚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怎麼會自己做主呢?這不會是太後敷衍吧,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
她心裏實在是訝異這位南康長公主竟然能讓涼薄的先皇寵愛到如斯地步!果然是天生貴命,心裏也更加堅定地相信,南康長公主一定會給自己兒子帶來好運。
衛太夫人的心思明明滅滅全表現在臉上了,太後和皇上又哪裏猜不出。
皇上淡聲詢問:“太夫人今日來求親,子恒知道嗎?”
一聽皇上提起兒子,衛太夫人不由抿了抿唇,她知道兒子待她極好,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越來越怕這個兒子。
自相公過世之後,兒子常常冷著臉,對她也總是疾言厲色的,好像自己做什麼都是錯的。但這一回不一樣,她是為兒子好。
“子恒太忙,我今日還沒有來得及見他。”衛太夫人微微有些不自在。
正說著話,有內侍進來稟報,說是鎮國公求見。
衛岑倉促而來,請了安之後也不曾起身,直接向太後和皇上請罪:“母親莽撞,驚擾了太後和皇上,還請太後、皇上寬恕。”
衛太夫人心裏不痛快,自己哪裏莽撞了?
太後知道衛太夫人的性子,而且衛岑是皇上心腹,即便有些不痛快,也不會真的計較。況且衛岑都來請罪,她自然不會多說什麼。
“太夫人愛子情深,倒也無妨,隻是以後有什麼話都好說,還是不要隨意驚動老國公為好,你們說是吧?”
衛太夫人被太後的話說得麵目通紅,她也不想這樣做,可這是兒子唯一的機會,她隻想出了這個法子。
衛岑急切道:“太後說得是,不會有下一次了。”
說著,看了一眼身旁眼淚汪汪卻不肯開口的衛太夫人,有些頭痛道:“母親,你說對嗎?”
衛太夫人緊緊抱著老國公的牌位,嗚咽著認錯:“太後娘娘恕罪,皇上恕罪,是臣婦魯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