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不懂事,大學學曆的我,畢業後就嫁給了做搬家工的老公。
他騙我說就回家一年,照顧生病的父母。
可現在已經過去了5年,女兒都8歲了。
我知道,我逃不掉了。
0.
天還沒亮,院裏的公雞就迫不及待開始打鳴。
漏風的木板門被人拍得砰砰作響,婆婆尖刻的嗓音紮進我的腦袋裏。
「會吃不會幹的懶貨,還不起來幹活!」
我從並不怎麼溫暖的被窩裏鑽出來,輕輕拍了拍被驚醒的女兒,讓她能再睡一會。
被窩的另一邊,躺著的是一個皮膚黝黑,身材高大的男人。
那是周山,我的丈夫。
也是把我拖入這場和地獄一樣婚姻的人。
我叫方園,今年30歲,大學畢業那年,我頭腦一熱和做搬家工的周山結了婚。
五年前,因為他說想回家照顧生病的父母,並且說最多一年我們就回城。
可現在,女兒已經8歲了,我根本沒辦法帶女兒逃離周家。
進村後沒多久,周山就聽從他父母的要求,偷偷拿走我的手機和電腦去賣了換錢。
這村裏娶妻困難,除了我這種傻乎乎主動跟著周山回來的,還有幾個是來路不明的女人。
所以,當周家人打招呼讓村民幫忙看緊媳婦,隻要我帶女兒走出周家門,外麵的村民就像是無數個監控在盯著我。
我帶著女兒跑過三次,兩次被村民抓回來,最後一次我已經帶著女兒翻山準備去鎮上,卻還是功虧一簣,被追了回來。
每一次被帶回來,都是有一頓毒打。
這幾年裏,我讓自己流產了三次,摔下山坡、泡冰水、敲肚子......什麼土辦法都試過,因為公婆的漠不關心,周山滿心都在關注父母,竟是沒人知道我做過什麼。
這些事情對我身體傷害很大,但我還是做了。
我從沒想過放棄,我的愚蠢毀了自己,我不能再讓這份愚蠢毀了我女兒。
欣欣8歲了,還沒上學,識字都是我教的。
我要送她回城裏,去念書,讓她活在光明裏。
02.
門外的喊聲還在繼續,我穿好衣服走出門
婆婆眯著三角眼看向我。
「看孩子的今天就來,你給丫頭穿好點!」
一股涼意從腳底躥起,我瞪著婆婆。
「什麼看孩子的?你什麼意思?」
「周山表弟家的不能生,都是親戚,幫他們一把,讓她們把丫丫帶走。」
要送走我的女兒,到了婆婆嘴裏,卻像是隔壁做飯沒有鹽,順手給他們一勺那麼輕鬆。
我以為他們對我已經是惡毒的極致,沒想到,她們還能更過分。
「你敢對我女兒下手,我就讓你們全家給她陪葬!」
我把自己下唇咬出了血,我都不能退讓。
再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我一定要保護好女兒!
對婆婆動手的下場,就是我被公公用拿著趕騾子用的鞭子,抽得爬不起來。
我的女兒欣欣趴在床邊,抱著我不停的哭。
周山沉默著坐在床頭,遞給我一管外傷藥膏,我吃力地抬起手,一巴掌把藥膏打到地上。
「周山,你要還是個人,就把女兒送去我娘家。」
「不用你們養她,但是,你們不能毀了她。」
周山警惕的盯著我,反複搖頭。
「方園,你別想回去,你嫁給我了,你是我老婆。」
03.
我閉上眼,滾燙的熱淚從眼角滑落,浸潤在散發著黴味的枕頭裏。
身上的鞭傷像是細密的,淬了毒的網,將我裹緊,讓我疼痛。
五年了,我無時無刻不在後悔,為什麼會像個傻子一樣,被周山一步步騙回老家。
我原本有一份體麵的工作,出入都在寫字樓。
畢業那年租房搬家,認識了長相英俊的周山,一頭紮進了戀愛中不可自拔。
我決定和周山結婚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我瘋了,我父母同樣是無法接受這樣一個女婿。
為了我的「愛情」,我偷了戶口本帶著證件和周山登記,決心隻要父母不接受他,我就不回家。
而今,我才明白,我錯的有多可怕。
片刻後,我擦掉無用的眼淚。
我抬頭看著周山,「周山,你真的不救女兒?」
「方園,我們再生一個兒子。」周山殷切的望著我,眼裏帶著濃重渴望,「你是大學生,養個男孩肯定也聰明,我爸媽一定高興。」
我漠然看著他那張曾讓我迷戀不已的臉,心從高高的懸崖墜落。
摔成了一灘淋漓血肉。
我本來隻想帶女兒逃走,是你們逼我,把事情做絕。
04.
中午,滿身傷痕的我被婆婆拖出房間去做飯。
飯桌上,婆婆和公公旁若無人的談論著周山的表弟,說他們家沒孩子多可憐,說我們把女兒送過去是積福積德。
周山麵上皮肉顫動,看著欣欣的眼神中有不舍,但終究什麼都沒說。
我低頭繼續吃飯,這個愚孝到惡毒的男人,我早就看清他了。
公公用筷子敲敲碗沿,使喚奴婢一樣的吩咐我,「這蘑菇湯做的不錯,明天還做。」
我沉默著點頭,在欣欣想要喝湯的時候攔住了她。
「爺爺愛吃,欣欣不和爺爺搶,好不好?」
欣欣抿抿唇,遺憾的答應了。
那一大海碗的菌子湯,全都落入了他們一家三口的肚子裏。
周山想分我一些,我沒要。
我老家在南方,一個熱愛吃菌子的地方。
每年都會有人因為吃菌子住院,我從小就跟著大人去撿菌子,認識不少有毒的品種。
這裏麵有幾種,長得和普通菌子差不多,非常容易被混淆。
夏天時,婆婆讓人帶我上山,我撿了很多回來,有些曬幹了,就做成了今天這碗湯。
看著婆婆吃完還意猶未盡的舔舔筷子說好吃,我笑著點頭。
好吃就行,好吃,你就多吃點。
05.
來接欣欣的那個表弟,沒能把人接走。
因為他來的時候,周山一家子都在發瘋。
他們在院子裏精神恍惚的走來走去,時不時大笑出聲,鬧得村裏人都來看熱鬧。
有人說是瘋了,有人說是撞邪。
我趁這個時候抱著欣欣在院子裏大哭。
「自己的孩子哪能送走?這是要遭報應的啊!」
一句報應,嚇跑了表弟,也嚇得傍晚清醒過來的周山一家,不再提送走欣欣的事情。
我暫時保住了女兒,但我知道,這樣還不夠。
隻要繼續留在這裏,女兒遲早會和村裏那些女孩一樣,沒有文化,沒有閱曆,除非打工逃出去再也不回來,否則,就要被娘家敲骨吸髓,一輩子不得解脫。
隻要想到欣欣可能有那樣的未來,我就感到不寒而栗。
06.
第二天,我又做了一次蘑菇湯,這次我沒放會讓人致幻的菌子。
如果連續吃一道菜,每次吃都有問題,他們很容易會懷疑到我身上。
果然,這次的蘑菇湯他們非讓我和欣欣先吃。
我和欣欣各自吃了一大碗,鮮美的味道在味蕾上迸發,欣欣高興的眼睛都彎起來了。
吃完飯,我提出要帶欣欣去村小學,公婆和周山都不願意。
我告訴他們,我打算試試能不能在村小教書,可以給家裏多一份收入。
一個月八百塊,還不如我從前買一瓶精華乳的價錢多,卻輕易就動搖了公婆,他們不顧周山反對,親自看管著我和欣欣走進村小學。
村小學其實就是前後兩排老房子,圍牆圈起來,隻有一個正門。
我抱起欣欣,快步走過正在上課的門口,走到最尾的老師辦公室。
裏麵坐著個年輕女人,是典型的「城裏人」。
二十多歲的年紀,皮膚白皙,齊耳短發還做了內扣的造型,臉上花著淡妝,身上穿的是巴寶莉的大衣。
這是前幾天新來的支教老師,姓齊,從見到她那天,我就知道,她是我能不能離開這裏的關鍵人物。
一個家境優渥,接受過高等教育,富有愛心,還沒見過社會險惡的女孩。
是最容易對可憐人伸出援手的。
07.
我拉著欣欣進門,毫不猶豫的就跪在了齊老師麵前。
女孩被我嚇了一跳,趕緊過來拽我。
「大姐,大姐你別這樣,你有什麼事可以和我說。」
她看向我身邊的欣欣,產生了誤會。
「是孩子上學有困難嗎?現在村小不要錢,書本也有人捐了,你把孩子送來就行!」
我搖搖頭,哭著抓住她藕荷色的大衣下擺。
「齊老師,我和女兒被困在這裏了,我們逃不出去!」
齊老師呆呆地看著我,像是被人冷不丁捅了一刀似的打了個哆嗦,年輕的臉上是震驚和同情。
「你,你是說......你是被......」
我抱著欣欣,用最短的時間,和她說了我的故事。
「他們怎麼能這樣?!」齊老師怒不可遏,「我們得報警!」
我拉住齊老師要撥電話的手。
「報警不一定走都的掉,村裏不止我一個逃不出去的。她們有些,不是自願過來的。」
齊老師顯然是被這人世險惡嚇著了,小臉煞白,眼眶發紅。
「那你怎麼辦?我有什麼能幫你的嗎?」
「有。」我重重點頭,把一件相當重要的事情,交給了她。
08.
下課鈴響起,我看向一臉鄭重的齊老師。
她攥著我的手對我承諾,「我一定會救你的!」
熱血的年輕人,總是這樣容易上頭。
我半哭不笑的抹抹眼淚,又叮囑她,如果做不到也沒事,她就別再回來了。
我聽過公婆念叨,說村裏有些娶不上媳婦的男人,對齊老師有些不該有的想法。
離開老師辦公室,我去了一趟校長的小單間。
校長得知我這個大學生願意來教書,笑得合理不攏嘴,還一直說,女人嫁人就該安分,知道向著婆家才能少吃苦。
我明白,他是暗示我別想跑。
可是,我怎麼可能不跑呢?
我溫順的鞠躬,「謝謝校長,那我明天就帶孩子過來上課。」
公婆還在村小學門口等著我,得知我能來教書,他們對我總算有了兩分笑模樣。
我回頭看向村小學,齊老師站在窗邊,對我揮了揮手。
09.
我開始每天帶著欣欣去村小學「上班」,學校裏的人都很警惕,不讓我和齊老師有接觸。
他們不知道,他們害怕我說的事情,我早就已經都告訴了齊老師。
這期間周山和他父母又「發瘋」兩次,村裏人開始說周家有遺傳病。
連帶周山在外地打工的弟弟,都被一起懷疑進去,說沒準他弟周海一直不回家,就是發瘋死在外頭了。
平時公婆對周山不搭不理,聽了幾句關於周海的閑話,竟要去和人拚命。
村民怕「瘋子殺人不犯法」,沒敢和他們糾纏。
我卻從周山落寞的眼神裏,看出來一點東西。
也許,我發現了周家一個大秘密。
10.
我還在探尋周家秘密的時候,周山正忙著擔憂公婆的身體,勸著他們去城裏看病。
公婆堅持不肯,最後才說,是城裏看病太貴,拿不出錢。
周山整個人都傻了。
我和周山回來的時候,兩個人加起來帶了有二十萬。
這五年,一大家人在村子裏自產自足的生活,平時公婆摳門到極點,一個月隻吃兩次肉,怎麼可能會沒錢了?
細問之下才知道,他們把錢都給了留在城裏的周海。
那天晚上,周山滿身頹然,像是個被拋棄的孩子。
夜裏,我隔著被子抱住他,像從前熱戀時候那樣,摸著他的頭發,安慰著他的失落。
「阿山,他們不是你的親生父母,對嗎?」
周山哭得渾身顫抖,反手抱住我,眼淚填滿我的頸窩。
「園園,對不起,對不起!他們給了我一條命,我得報答他們!」
我和周山久違的做了一次夫妻,身體是熱的,我的心裏風雪滿地。
你要報答,為什麼要搭上我,還要搭上我的女兒?
助紂為虐也是惡,我不會接受你的道歉。
11.
因為沒錢,去城裏看病的事情不了了之。
生活中最大的變化,是自從得到過我的安慰後,周山單方麵的認為我們和好了。
他開始每天中午到村小學給我送飯,幹零活攢錢給欣欣買本子和鉛筆。
每個情到濃時的夜裏,他都會抱緊我。
「園園,我會養活你們娘倆,讓你們過好日子的。」
「欣欣是你的親生女兒,血緣是不一樣的,我相信你會對她好。」
我從未想過要和周山再續前緣,我隻是在不斷地,潛移默化的給他洗腦。
讓他記住,有血緣和沒血緣,終究是不同的。
我本想等著公婆對他和周海區別待遇,找個機會讓他爆發,沒想到,公婆會主動送上門來。
因為我經常出入村小學,跟著我的欣欣又學習成績始終維持在年級第一,外麵的人開始再度注意到我這個城裏來的大學生。
有人找到我公公,拿錢跟他交換一件事。
公公兩萬塊現金放在黏著黑色油泥的八仙桌上,婆婆眼珠子都直了。
周山不安的問:「爸,這錢哪來的?」
公公叼著煙杆,從耷拉的眼皮底下擠出一點陰惻惻的視線,恰恰好落在我身上。
我腦袋裏警鈴大作,這老東西肯定沒安好心。
「村東頭老鄭家給的,說讓你媳婦辦件事。」
周山是愚孝,不是真的蠢。
他敏銳的問:「啥事能值兩萬?」
公公不緊不慢的說:「這事兒隻要是個女人就能做,你媳婦命好,上過大學,人家才看得上她。」
他拋下一顆炸雷。
「她給老鄭家生個孩子,男女都行,老鄭家就給咱們五萬,這兩萬是定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