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到大學通知書的那天,我媽自殺了。
她是早年下鄉的知青,被爸爸設計懷孕,
永遠困在了山村裏。
她的後半生都在痛苦中掙紮。
為了我!
直到今天,她一把火燒掉了所有,連同她自己!
等我趕到時,家裏隻有衝天的火光。
再睜眼我回到了媽媽年輕時。
上一世,她為我蹉跎一生。
這輩子,我定要將她拉出深淵!
衝天的火光和眼前村莊的燈火逐漸重疊。
我拔腿就往家的方向跑。
媽媽放了一把,連她都不能掙脫的大火。
我要趕緊回家!
跑到村口,我卻停住了腳步。
這裏的一切,都和我記憶中天差地別。
前些年扶貧政策好,村裏的老屋早都改建成了磚瓦房,哪還能見到這種一扣就掉渣的紅土牆?
我抓著路過的人問,對方卻一臉見了鬼的表情。
「鄭知青,恁咋了?俺們石磨村哪有什麼瓦房?」
在聽到他對我的稱呼時。
我趕緊跑到一邊的小溝旁,通過溝裏的水看了一眼。
那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鄭知青?
媽媽年輕時,便是城裏下鄉的知青,後被我爹誆騙,永遠困在了這裏!
我的耳邊似乎還回蕩著那句話——
你媽,她自殺了!
我媽,在我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當天,在我有能力自行蛻變的當天。
她似乎沒有了再活著的理由,選擇離開這個世界。
我匆匆跑回去,想要救她。
夜色下,我肺部的空氣被無形的力量剝奪,我幾乎要窒息,可我還是艱難挪動著灌鉛的雙腿。
我想,在我飛奔回家的路上,我媽該是已經不在了。
畢竟,她處心積慮,說我好容易考上大學,讓我拿著五十塊,去市裏玩。
可老天可憐我,可憐她。
終是給了我這個機會,讓我穿成了跟娘一批的下鄉知青。
一切都還來得及。
這次,我一定要阻止那件事發生,讓媽媽過上她原本該過的生活。
媽媽下鄉的事情,我隻聽她說過幾句,現在的首要目的,是先找到媽媽。
我剛跑到村裏大槐樹下,就被人攔住了。
「淑儀你去哪了?」
麵前是一張熟悉又陌生臉,她是劉麗,原主的閨蜜,對我來說,其實算剛見一麵的陌生人,我沒有接話。
她卻不在意我的沉默:「別的事你不上心就算了,今天可是看電影啊!」
「之前你不是總說,喜歡看電影嗎?要知道,下鄉這麼久這可是頭一回。」
她拉著我往大槐樹下走,我才看清人群最中央搭起的幕布。
「讓你早點來你不聽。現在好了,別說第一排了,開頭都沒看到......」
看著槐樹下,白色的幕布。
我腦中的記憶炸開!
是今天!
這場電影,就是媽媽噩夢的開始。
「誒,你跑哪去?淑儀,鄭淑儀!」
我甩開她的手,無視她的呼喊,發了瘋地往河邊跑。
2
媽媽在日記中,把這一晚視為後半生痛苦的根源。
沒看成的電影,成了她人生永遠的分割線。
那頭是光明燦爛的未來,這頭是永墜深淵的現實。
風在耳邊呼嘯,喉間血腥氣彌漫。
可我不敢停,生怕晚一點一切都完了。
河邊一片寂靜,隻能聽到遠處大槐樹下孩子的歡呼。
借著對岸微弱的亮光,我看到了河邊隱約的人影。
靠近後,我全身的血液直衝天靈蓋。
年輕時的媽媽躺在地上,整個人完全失去了意識。
那個站在她麵前的男人,不就是我上輩子的畜生爹李國華麼?
上輩子,他看上了下鄉的媽媽,死纏爛打追求不成,就和奶奶聯合起來耍陰招。
利用媽媽的善心設計她,等到電影散場時,奶奶再領著全村人撞破。
那天,全村人都看到兩人躺在一起,媽媽的人生從此天翻地覆。
想到這,心底的憤怒再也壓不住。
李國華正站起身,惡狠狠的道:「讓你裝清高,現在還不是拿我沒辦法?」
我衝過去趁他還沒反應過來,使出全身的力氣,一腳把他踹下了河。
李國華在水裏撲騰,他在河裏看不清我的樣子,急得大罵。
「他媽的!敢陰老子?你是哪個?啊!」
他想往岸邊靠,可冬天的棉服厚重,反倒折騰得氣喘籲籲。
我把媽媽的衣服穿好,半扶著她就要走時。
李國華終於摸到了岸邊,吭哧癟肚地放狠話:「你等老子上去的!」
那我能等嗎?
我一腳踩上了他扒著河岸的手。
噗通——
他又滾下了河。
臟東西就該在河裏待著,好好洗洗吧!
我扶著媽媽,一時不知道該往哪走。
好在遇上了來找我的劉麗,就是方才拉著我看電影的人。
她見到昏迷不醒的媽媽,沒有多問,隻是抱怨。
「你嚇死我了!突然就跑了。」
「我擔心得連電影都沒看就來找你!下次再這樣,我可不管你了!」
話雖這麼說,她手卻一刻也沒停。
幫我扶著媽媽回了大隊宿舍,還出來打水要給她擦臉。
我跟著她把大隊轉了個遍,心不在焉的。
劉麗回頭的時候,我正在望著牆上的標語出神,她沒好氣地拍了下我肩膀。
「說是陪我打水,心都飛老遠了!不是擔心婉芳嗎?趕緊回去吧。」
她拎著暖水壺,一邊往回走還一邊嘀咕。
「你倆啥時候開始這麼熟了?」
我笑笑沒說話。
曾經的鄭淑儀跟媽媽不熟,她們隻是一同下鄉的知青。
可是現在不是了!
這具身體裏,是我——
沒有我媽就沒有我。
她上輩子那麼苦,這次,終於不一樣了。
從今天開始,她可以隻是趙婉芳。
回屋路上,我不免有些高興。
隻是我心裏的那點雀躍,進屋後蕩然無存。
因為屋裏站著我最不想見的人,我的奶奶,王秋芬。
3
她站在門口,一隻手拽著趙婉芳,凶神惡煞。
「要不是你個小婊子,國華怎麼可能掉水裏去?
「我告訴你,今天這事沒完!」
媽媽抵住門框,整個人搖搖欲墜。
來不及多想,我衝過去將兩人分開,順勢將媽媽護在身後。
劉麗放下暖水瓶,擋在我們中間。
「你做什麼到大隊來拉拉扯扯的?」
她嗓門大,聲音又特意拔高。
恰好碰上電影結束,大隊的人三三兩兩回了宿舍,不一會就將門口堵了個水泄不通。
王秋芬見圍觀人多,索性癱在地上撒起潑來。
她口口聲聲都在說李國華落水是媽媽幹的。
「我們家國華那慘樣,大家可都看到了!」
周圍有人開始附和。
我哪能不知道李國華會有多慘?
按照上輩子他倆的計策,王秋芬可是等到電影散場才找借口帶著村民們到河邊『捉奸』的。
這次我橫插一腳。
寒冬臘月的,李國華在河裏泡了大半個點,撈起來的時候估計昏過去了吧?
我強忍住笑意,給了媽媽一個安撫的眼神。
「慘歸慘,你不能亂咬人啊!
「婉芳她身體不舒服,怎麼可能去河邊呢?」
「我呸!你們想抵賴?我去找書記給我做主?」
王秋芬一骨碌從地上爬上來,直往書記屋裏衝。
劉麗和媽媽都擔心地看著我。
我早就猜到他們會來鬧,隻是沒想到這麼快。
書記被喊醒,頂著雞窩頭坐在桌前。
他的視線在我們中來回巡遊,最後歎息一聲,低頭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
「事情呢,我都了解。但是這個,你說趙婉芳推李國華下水,得有證據吧?」
「要什麼證據?不是這個賤人還能有誰?」
眼見王秋芬又要撒潑,書記拿煙杆敲了敲桌子。
「趙婉芳,你來說,晚上你去過哪?」
媽媽依了我的提議,堅定道:「我就在宿舍裏,哪都沒去。」
「有人能給你作證嗎?」
我走近一步:「我可以。」
「你放屁!你們兩個狗娘養的就是一夥的!」
王秋芬異常激動,生怕說晚了書記就定論了。
我轉頭瞪著她:「那你又有什麼證據能證明婉芳去河邊了呢?」
聽我這麼問,王秋芬突然得意起來。
「我就是人證!她是我喊去河邊的!」
她說的擲地有聲,我差點沒憋住笑。
等的就是她這句話。
「你喊的?照你這麼說,你喊她去,結果你不在?而且你喊她到河邊幹啥去?
「書記,這說不通啊。」
書記沉吟著看向王秋芬:「你為啥喊她去河邊?」
王秋芬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她當然不知道怎麼回答。
她跟李國華琢磨的那點事,哪敢拿出來說?
敗壞大姑娘的清白,那是要坐牢的!
就算她真回答了這個問題,我也還有一百種辦法讓她答不上話來。
做這種爛心爛肺的虧心事,活該這個吃啞巴虧!
王秋芬走的時候,滿臉的不甘心。
依照王秋芬的性子,我覺得這事還沒有完,隻能讓媽媽多小心。
媽媽知道是我救了她,雖然我這具身體跟她不熟,她還是把我當成了同誌,對我的話堅信不疑。
點頭如搗蒜道:「我現在都還後怕,他們怎麼敢?要沒有你,我估計......」
她拍著心口,眼裏淚光閃閃。
這和我記憶裏那個蒼老的、整日以淚洗麵的媽媽,簡直天差地別。
我的媽媽,她這麼好。
不該落得上輩子那樣的下場。
她不過是在農忙時,好心幫了王秋芬的忙,卻被兩條毒蛇盯上。
上輩子,她想逃逃不掉,報警卻取證困難。
消息傳回城裏,本就病重的外婆被氣得病情加重。
閑言碎語下,外公寫信和她斷絕關係。
媽媽下定決心要投河,卻發現肚子裏有了我。
上輩子的她,該有多絕望?
4
「都過去了。」我抱住她,輕聲說。
這天之後,我和媽媽還有劉麗三個人幾乎是形影不離。
李國華在縣醫院住了一個星期,回來後天天跟著媽媽,把她嚇得不輕。
偏偏他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我也隻能瞪他兩眼泄憤。
聽說王秋芬在給他找老婆,那他們家應該不會再纏著媽媽了吧?
即便敢纏著,我也要把她們都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