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還抱有最後一絲僥幸的時候,我看到喬巍山跟了進來。
他和我記憶裏幾乎一模一樣,穿著基本款的白T恤和牛仔褲,但是清爽帥氣得像是一杯被海浪托起的檸檬茶。他抓過女孩的手,姿勢刺痛了我的眼睛——那是最親密的人之間才有的感覺。
“怡怡,你別激動。”他對女孩說,“她現在應該還很脆弱,你當心別刺激到她。”
像風把最後一根燃燒著的蠟燭傾倒,我的世界在漫天的火光裏旋轉著下墜。
2
小護士在把人往外趕:“你們還是先出去吧,患者情況不穩定。”
她回過身來看著立在我身邊不遠處的屏幕:“天呀,這心率怎麼一下子這麼高了!”
我躺在床上,覺得自己像是一隻被封在蜜蠟裏的小蟲一般呼吸困難。
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剛剛進來的人是秦怡?
是秦怡。
剛才的那一瞬她距離我隻有幾步的距離,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她的臉,百分之百真實的、屬於秦怡的臉。
而她身邊的男孩正是秦怡的男朋友,喬巍山。
那我是誰?
我閉上眼睛,大腦一片混亂。
我不確定剛剛醫生有沒有提起過我的名字,剛剛經曆的車禍讓我一直處於一種絕望的狀態裏,再加上身體的虛弱,讓我沒有心情也沒有精力去聽清周圍人的每一句話。
但有一件事是我百分之百確定的——我是秦怡。
我的回憶並不是籠統的,恰恰相反,諸多片段都帶著真實可感的細節。
來大學後我不習慣和別人一起住宿舍,就像母親要了一筆錢,在校外租了房子。新房子是三居室,當然沒有我在臨市的家大,但是我買了一個和家裏一模一樣的浴缸,每天晚上都還是可以洗泡泡浴。
我記得沐浴露是阿瑪尼的新寄情香水沐浴液,是花香型的,浴缸裏的每個泡泡都像是包裹著春天。
還有喬巍山。
每一個節日我們去了哪個餐廳吃飯、每一個生日他送了我什麼禮物,他衝我微笑的時候彎起的眼睛和唇角,他打完籃球後T恤上汗水的味道。
每一個細節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我知道自己是秦怡——但是在外人眼中,我到底是誰?
我開始留心,很快,我就聽到了護士稱呼我的名字。
“2號床方圓。”
方圓......方圓?
一個似乎很是熟悉的名字,然而我一時竟然想不起她是誰。
我艱難地在腦海裏摸索著和這個名字有關的記憶,直到過了很久後,一個模糊的身影在我腦海中浮現。
方圓......是我和喬巍山共同的大學同學。
她和我們都就讀於雲華大學的工商管理專業,從大學一年級起就在一起上專業課。
但是在我的記憶裏,我和方圓隻是點頭之交,完全不熟悉。
她是那種內向沉默的女生,不怎麼愛說話,也沒什麼存在感,平時不跟我們一起玩,隻有一次我們班在周末租了一個轟趴館去玩,因為用的是班級團建的名義,所有費用都是班費出的,她才跟去了。
轟趴館裏說到底能玩的東西也就那麼幾樣,台球桌遊電玩什麼的,我也談不上有多喜歡,不過大家聚在一起總是圖個氣氛。然而方圓沒有加入任何一個,她抱著一本書坐在沙發上看,我們班的男生在她身邊玩投球遊戲,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無心的,一個籃球砸到了她的頭上,結果她像木頭人一樣毫無反應。
這是我記憶裏方圓唯一給我留下印象的事件,除此之外我對她僅剩的印象僅限於一次班長通知她去領助學金。
......所以我怎麼會是方圓?
太荒謬了,這實在是太過荒謬。
我當然想要衝出病房抓住每一個人的領子問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再不濟也要抓起病房裏的點滴瓶亂砸一氣來宣泄心頭的震驚和恐懼,但是這一切我都不能做。多處骨折的身體牢牢地把我限製在了病床上,我甚至沒有辦法用語言來表達什麼。
幾個小時過後,我起伏的情緒艱難地平靜下來,不管怎樣,能解決問題的隻有理智。
我盡量讓自己理智地去分析現在的情況。
然而很快我就發現,現狀根本不是理智不理智可以解決的。
一切常規的思維全都失效了。
我唯一能夠想到的解釋是靈魂穿越——就像網絡言情小說裏寫的那樣,女主角在車禍的時候靈魂脫離了身體,穿到了別人身上。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現在留在我身體裏的那個靈魂是誰?方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