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幾天,緊閉的大門被人一腳踢開。
冬日陽光照進來,晃了我的眼睛。
對上一臉不滿的裴驚寒。
“江聽晚,今天是我兒的洗三宴。你不去前廳招待賓客,倒在房間裏躲懶,正室夫人是你這麼當的嗎?”
我不舍地把目光從冰棺上移開。
起身時雙腿發麻,兩眼發黑。
我踉踉蹌蹌地走到裴驚寒麵前,苦澀輕嘲:“我連自己的女兒都救不了,這個正室夫人不當也罷。侯爺還是趕緊回前廳,免得錯過了你寶貝兒子的良辰吉時。”
裴驚寒眸子微眯,低沉的話語裏帶著警告。
“我不喜歡你牙尖嘴利的樣子。現在叫人進來給你梳洗,好好招待到場女眷,本侯還能允你多當幾天侯夫人。”
嗬,高高在上故作姿態。
他以為我稀罕當靖安侯夫人嗎?
當初我離鄉背井嫁到侯府,隻是因為我心悅裴驚寒,而不是貪圖靖安侯府的榮華富貴和名聲地位。
可笑我一腔真情錯付,竟落得夫君離心、女兒身死的下場!
我仰天大笑,笑出了淚花,大聲質問眼前的男人。
還是那張俊朗的容顏,卻如此陌生。
“裴驚寒,你到底有沒有心?棠棠還沒過頭七,你就要我歡歡喜喜地去參加庶子的洗三宴?棠棠才五歲啊,隻要你勻出一個大夫來給她看病,她就不會死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如此心狠手辣,還比不上一頭畜生!你不配做棠棠的父親!”
裴驚寒被我激怒。
他眉心緊皺,一把抓起我的手腕,惡狠狠道:“那是我心愛的女人為我生下的兒子,在我心裏貴不可言,不許叫他庶子!”
裴驚寒撇開我的手,目光在房間裏遊移一圈,眼尖地發現了晶瑩的冰棺。
“今日我兒大喜,府裏怎能放著死人?來人,把冰棺抬走扔到亂葬崗去!”
幾個身強力壯的家丁應聲進來,直奔冰棺。
我轉身撲到冰棺上企圖阻止他們觸碰冰棺,卻被兩個粗使婆子拉開。
我慌了,掙紮大喊。
“裴驚寒,那是我們的女兒啊,你怎麼能把她扔到亂葬崗去!”
“求你把她留給我,我隻有她了!”
男人不為所動。
家丁粗魯地扔掉棺槨裏的冰塊,眼看就要抬走冰棺。
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我一把掙脫胳膊上的束縛,拔下頭上的素簪抵在喉間。
“給我放下!裴驚寒,你敢動棠棠的棺槨,我便血濺當場,叫靖安侯府的醜事傳遍京城!今日之後,侯爺怕是會落得個寵妾滅妻、逼死原配的罵名。”
裴驚寒摩挲著手上的扳指,不屑輕笑。
“你既舍不得裴語棠,便好好待在聽雁居。”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轉身帶著浩浩蕩蕩的下人走了。
幾個婆子把守在聽雁居門前,不許我出門。
裴驚寒多此一舉了。
棠棠在這裏,我哪兒都不會去。
我被裴驚寒禁足,府中下人見風使舵,送來的飯菜一日比一日差。
從蘿卜白菜變成餿掉的殘羹冷炙。
我倒是無所謂,卻不能連累院子裏的下人跟著我吃苦。
便給了銀錢,讓青竹和墨蘭從府外買吃食。
我望向窗外,早過了午飯時間,青竹與墨蘭為何遲遲不歸?
庭院裏傳來喧嘩聲。
我開門出去,看見青竹和墨蘭渾身是血,早已沒了生機。
領頭的是柳月凝身邊的親信嬤嬤。
“這兩個小蹄子意圖謀害小公子,已被侯爺下令杖殺。”那嬤嬤甩甩手帕,對我毫不恭敬,“夫人,您往後可要好生管教下人,否則隻能勞煩別人來替您管教了。”
大門重重關上。
裴驚寒撤走了聽雁居外的人手。
他很了解我。
我失去一切,身邊再無親信。
這座牢籠已經不需要鎖了。
我會把自己困死在牢裏。
棠棠死後我哭了很久。
哭到眼睛腫得睜不開,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
我麻木地給青竹和墨蘭擦掉臉上和手上的灰塵,替她們整理好儀容。
夜深人靜,天幹物燥。
我把發油均勻倒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拿出火折子。
轟——
火焰蔓延,席卷整個房間。
我暢快大笑。
燒吧燒吧!
燒掉所有背叛算計和不甘,隻留下一捧塵埃。
隨風散去,無掛無牽。
意識消散前,我看見裴驚寒目眥盡裂,推開阻攔他的家丁,奮力衝進火海。
“晚晚——”
裴驚寒,太遲了。
這段愛情的結局,終究配不上它的開始。
若有來生,我不願再為裴家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