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堯立國二十三年,冬末,風雪未休。
卯時,天將亮未亮之際,聖京學院數名學子跪於驚天殿外,狀告當朝武安侯,枉顧人倫,滅絕人性,弑妻棄女,殘害忠良之後,請陛下聖裁。
霎時間驚動了趕來上朝的文武百官。
事情的起因,是聖京學院的某位學子,於昨日午時忽然接到了武安侯府一個下人的收買。
那下人交予他一塊玉佩,說是侯府大小姐母親的遺物,亦是他與侯府大小姐的“定情之物”。
並要求他於當夜子時,進入武安侯府內院,毀了侯府大小姐的清白。
事成之後,侯爺自有重賞。
那學子心下大驚,唯恐是有人誣陷武安侯,又或者真的有無辜之人受害,表麵上不動聲色地答應下來,暗地裏卻決定前去一探究竟。
誰知當夜,竟然真的有幾名侯府侍衛,親自將他接入侯府內院,引到了侯府大小姐居住的院子。
並且那些護衛,還汙言穢語地,要同他一起,進入大小姐房中“辦事”,!
那學子再也壓不住胸腔裏的怒火,憤而揮劍,當場斬殺了那幾個卑鄙小人,隨後迅速回了學院,將此事告知了當時住在學院的其他同窗。
學院裏的年輕學子們,乍然間聽聞此等滅絕人性的惡行,義憤填膺,當即帶齊了人證物證,將武安侯告上了天聽。
——
天上人間明月宮,九霄龍吟驚天殿。
齊寬跪於光滑明亮的大理石地麵上,肅聲道,“陛下,武安侯身為朝廷重臣,武將之首,卻做出此等陰毒之事,實在有傷天和,請陛下嚴懲!”
武安侯一身玄色朝服,容顏冷峻嚴肅,不怒自威,“陛下,此事純屬汙蔑!”
“難道此物不是侯府大小姐母親的遺物?!”齊寬冷著臉將一枚玉佩拿了出來。
武安侯掃了眼那枚玉佩,臉色瞬間陰沉如水。
時隔十六年,他雖然早就忘了他那前妻的臉,但對於這枚玉佩,他還是有些印象的。
因為這枚玉佩,白錦薇很喜歡,曾經佩戴過幾次,後來得知是前任侯府夫人的嫁妝之後,覺得礙眼,才收了起來。
齊寬再度厲聲逼問,“沒有侯府主人的默許,我一介外男,安能於夜半三更,在不驚動任何守衛的情況下,進入武安侯府女子居住的內院?!”
武安侯臉色一沉到底,透著風雨欲來的氣息。
這件事情,他亦是不能否認!
齊寬對武安侯怒目而視,“侯爺說自己未曾薄待親女,那我且問你,你的長女叫什麼?”
武安侯雙手緊握成拳,臉色變得極其可怕。
他答不出來。
他那長女自出生後便被丟棄到一旁,名字還是侯府老夫人著人取得,他連麵都未曾見過,怎麼可能說出名字來?
殿內其他人眼看著武安侯的臉一沉在沉,卻什麼都否認不了,看著武安侯的眼神,當即就透出了鄙夷。
他們之中,不乏也有寵愛妾室,越過正妻的存在,但對於自己的親骨肉,可沒人能狠毒到這個地步。
武安侯察覺到眾人看他的眼神變化,當即一撩衣擺跪了下來,“陛下,臣對臣的長女是多有疏忽,但絕做不出此等枉顧人倫的惡事!”
“這中間,定是有人栽贓陷害,請陛下給臣一些時間,臣會親自查明真相!”
“不是侯爺,那就是侯府裏其他人了!”齊寬振聾發聵地怒聲質問,“偌大的侯府,還能有誰,如此容不下一個孤女?用得手段還這般陰毒可惡?”
武安侯臉色驟然鐵青,怒聲斥道,“黃口小兒,沒有證據的事情,休要胡言!”
齊寬看著武安候勃然變色的臉,想起昨夜最後的情景。
昏黃的燭光下,秦扶歡端坐於木桌前,唇角挽笑,語氣淡漠又自然,
“僅憑殘害親女這一條罪名,扳不倒掌管東域二十萬大軍的武安侯。”
“既然不能一勞永逸地讓他死,那最快意的報複,就是先去剜他的心頭肉。”
齊寬說想起秦扶歡輕描淡寫地說著,要送生父去死時,那雙涼薄美麗的黑眼睛,心底陣陣發寒。
但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他想活著,就必須竭力助秦扶歡,鬥倒武安侯府與柳國公府!
念及此處,齊寬冷笑,“誰不知道侯爺當年因為那娼門女支子,一句“寧死不為妾”便狠毒地害死發妻?!”
“如今在為了那下賤的女人,辱殺親女又有什麼稀奇的?!”
齊寬說完,不再看武安侯要吃人的眼神,對著上座深深叩首,“陛下,戚將軍曾也是陪著先帝打天下的功臣,他老人家早逝,留下一個孤女,被武安侯府活活欺壓至死。”
“如今就連唯一的外孫女,他們竟然也喪心病狂地不願放過!”
“老將軍在天之靈,看到愛女慘死,外孫女活得如此艱難,安能瞑目?!”
“求陛下嚴懲武安侯,莫要寒了忠臣良將們的心!”
武安侯府的政敵們,當即也跟著拜倒,齊聲高呼,“求陛下嚴懲武安侯!正我堯國朝綱!!”
大堯國如今的皇帝陛下,慵懶地倚坐在被高挑的雪色鮫紗遮擋的金座之上,俯視著殿下吵得不可開交的場景,漫不經心地開了口,“寧死不為妾?”
清冷帶笑的聲音,宛如玉石相碰,輕佻又靡豔。
武安侯的冷汗“刷”的一下就出來了,額頭重重地磕向地麵,“陛下恕罪,微臣回去,必定好好管教內子!”
無論這件事情的幕後黑手是誰,白錦薇作為侯府女主人,卻放任外男在夜半闖入侯府內院,光憑這一條,她都難辭其咎。
“哦,那就貶為妾吧,”冰冷的聲音,慢條斯理地輕笑出聲,“看看她會不會去死。”
武安侯臉色頓時泛白。
“至於侯府大小姐——”王座上的少年君王,似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唇角挑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既然聖京城內,過往十六年,無一人替她撐腰,那孤......便來為她撐這個腰!”
——
流言以風一樣的速度,迅速傳遍了聖京城的大街小巷。
一早上的時間,幾乎所有人都在談論武安侯收買外男虐殺親女的傳聞。
“怎麼說也是親生的,武安侯也太狠毒了......”
“果然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當年那麼多人稱讚武安侯與那青-樓-女支-子天作之合,照我看,那分明就是一對奸夫毒婦!”
“那女的整日混跡煙花之地,未婚先孕,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武安候為了一個出身娼門的女人,於孕中休棄發妻,如今竟然連原配夫人留下的孤女都不肯放過,呸!什麼郎才女貌,分明是狼心狗肺!”
“你們聽說了嗎?那原配夫人留下來的大小姐,在侯府過得還不如一個下人!
聖京學院裏的學生親眼看到,她住著最破爛的房子,穿著最破爛的衣服,連飯都吃不飽,侯府的下人們,誰都可以肆意打罵羞辱她,長到十五歲,別說教導了,武安候連長女的名字都不知道,簡直作孽!”
武安候府的下人們,早上出門買菜,聽到這些傳聞,當即麵色大變的奔回了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