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園子後,裴姮原地站了好一會,等自己麵色如常後才往前院去。
要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因著自己父親還處在戴罪候審中,她也沒有在國公府多留,打算這就回家去。
快到國公府大門口時,裴姮忽然停住腳步,皺眉看向不遠處,青鶴原本跟在她身後,順著裴姮目光看去時,不由憤憤道,“就算再得陛下寵信,禦史中丞也不過是四品官員,他怎可讓蜀國公如此卑躬屈膝,難道就不怕天下人口誅筆伐嗎?”
裴姮一搖頭,“這話不該是咱們說的。”
她不想跟那位大人再打照麵,便又等了等。
蜀國公送完人回來,正好看見裴姮站在梨樹下,光影斑駁下,她麵帶淺笑,站的端正極了。
裴姮同樣看到了蜀國公,她行了一禮,喚道,“世叔。”
蜀國公將裴姮上下打量,見她並未一蹶不振,這才放下心來。
“我還擔心你怕家中的事情牽連到國公府,今日不肯來,你和玉瑩自小要好,今日她嫁人,你可去看過她?”
“看過了,玉瑩姐姐嫁得好郎君,世叔盡可放心了。”
裴姮笑答。
蜀國公卻忍不住歎了口氣,“陛下......”
裴姮的父親在禦史中丞的位置上待了快十年,十年間無不兢兢業業如履薄冰,隻因為曾在先皇跟前參過一本,使得當時還是五皇子的陛下被先皇責罵,如今五皇子登基,頭一個便拿裴父開了刀。
宋州身為朝廷命官卻罔顧人命,裴父行中丞之職責死諫,哪想到卻成了陛下懲治他的借口,如此不算,還讓宋州直接領了裴父的差。
隻是子不言父過,臣不彰君惡,就算蜀國公心裏再覺得陛下此舉有失,也不好在裴姮一個姑娘麵前說什麼,便轉了話頭。
“竇家那孩子確實不錯,玉瑩嫁過去不會受委屈,婚禮辦的這般冷清,實在是我對不住他,隻是若不是宋州這廝無端造訪,又怎麼會無一人敢來參加婚宴?”
話說到最後,蜀國公的麵色已經徹底冷了下來。
裴姮並未順著蜀國公往下說,隻道,“今日阿姮已經出來許久,怕祖母母親擔心,改日再來探望世叔。”
“好好好。”
蜀國公忙答應幾聲,命人好生將裴姮送出府去。
裴家馬車中,裴姮斂袖而坐,青鶴跪坐在一旁給她倒茶,猶豫許久,終是忍不住道,“玉瑩姑娘也太可憐了,一輩子一次的大事,就這麼冷冷清清的過了。”
“你也覺得人少,是因為禦史中丞的緣故?”
裴姮飲了一口杯中茶水,這才壓低聲音道,“太子與二皇子爭位,到最後一死一傷,先皇有十一位子嗣,終是五皇子做了漁翁,陛下連因公參奏過他的父親都容不下,難道能容了身為太子親外祖的蜀國公?”
青鶴聽得這話,頓時一驚,“所以今日,那宋大人是替陛下......”
裴姮目光悠遠,“蜀國公府單皇後就出過兩位,三公中的徐相國王司徒皆與蜀國公府素有來往,他們那樣的位高權重,又何必怕一個四品官員?連他們都不至,剩下人自然是聞弦音而知雅意。”
她撩開簾子去看外頭的景致,聲音更加的輕,“那位宋大人也是個聰明人,知道隻要緊靠著陛下這座大山,便不論犯下什麼過錯,都無人敢將他如何。”
正說著話,馬車忽然劇烈一晃,隨後停在原地不走了,還未等青鶴下車詢問,車夫便告罪道,“姑娘,前頭出了事,這條街走不成了,小的這就調頭換路。”
裴姮正要答應,卻瞧見了一個眼熟的玄色人影,說道,“無妨,在這裏等一等就是。”
街巷裏確實是出了事,兩三個穿著絳衣的護衛圍著個男人,先是一腳踢向膝蓋骨,讓他跪下來,又按著他的頭,一下一下的往地上撞。
瞧著那力道,隻怕男人的膝蓋骨已經是碎了個徹底。
男人到是個漢子,到了此時依舊在罵,“宋州豎子,你草菅人命中飽私囊,所做惡事之多罄竹難書,因果輪回天理昭昭,你遲早會遭報應,我今日即便身死,也會在天上看著,看著你被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不管他罵的如何難聽,那幾個護衛就像是聽不見一般,隻死死按著他繼續磕頭,宋州更是連馬車都沒出來過。
男人的聲音一點點弱下去,直到被像拖著死狗一般拉走,連留下地上的那攤血跡也被人拎著水桶清洗幹淨。
一條人命,當真是輕於鴻毛。
青鶴慘白著一張臉,“他竟如此拿人命不當一回事?”
堵在前頭的馬車重新往前走去,裴姮猛地放下簾子,對車夫說道,“繞道回去。”
她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鎮定,說話時才發現聲音中滿是害怕的顫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