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頭天欒獸,我愛上了民間一女子。
為了救身染重病的她,我剮了心頭肉。
可是她非但沒有感謝我,反而用我的血肉醫治她的心上人。
“他要是死了,我心有愧疚......”
“宋郎,你就是這樣好,一直考慮別人。”
“他死就死了,你沒事就好。”
可等我仙力散盡消失於世,她卻慌了。
1.
幾條粗大的鐵鏈穿過我的琵琶骨和四肢,將我牢牢禁錮在這間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室裏。
輕微一動,身上就傳來刻骨銘心的痛。
我分不清是心裏還是身上。
四周的空氣彌漫著一股濃綢的血腥味。
那是從我身上流出去的血。
門忽然被推開,突如其來的光線讓我不適應眯起雙眼。
女子逆著光,穿著簡單素雅。
我隻看了一眼,就垂下眼皮。
“天欒,你的血很好用,宋郎身體好得很快。”
幹枯的頭發結成一團,擋住了我的視線。
她似乎習慣我不回她,自顧自地在我身邊坐下,也不嫌棄周圍的臟亂。
“說起來,我應該是感謝你的。”
她伸出手,幫我簡單打理了垂在眼旁的頭發。
聲音難得溫柔,“你有什麼想要的嗎?”
我太久沒講話了,張口說了幾個字,卻發現都是氣音。
心中的苦澀連成一片,最後生出了幾分力氣。
“放我離開。”
“不可能。”
女子應激似的站起身來,臉上多了幾分厲色,將方才那個柔柔弱弱的形象撕 裂開。
“你休想離開。”
我自嘲地笑了笑。
也是,她的心上人病還沒好全,她又怎麼會輕易放我離開。
這一切都是我的癡心妄想罷了。
從頭到尾都是。
我是一頭天欒獸,傳聞血肉可以醫百骨。
可其實不是,我們一族,隻有心頭肉才有這個效果。
血肉頂多就是減緩疼痛。
在我們無盡的壽命中,我愛上了凡間的女子。
她叫蘇嫋嫋。
也就是麵前這個放我的血要救她心上人的女人。
想到這裏,我心口猛的一疼。
疼得我呼吸都一窒。
“咳咳咳......”
她神色緊張起來,“你怎麼回事?”
她不過是緊張我死了就沒有新鮮的血來救她的宋郎罷了。
可是我就是該死地貪圖這點施舍。
“嫋嫋,你在哪裏?”
門外傳來她心上人的聲音,她聽到聲音後,立馬提著裙擺跑了出去。
沒有顧忌的,迫不及待的。
“我在這裏。”
“這就是囚著那仙獸的密室嗎?”
他的聲音比我還要虛弱,光是聽著,我都能想看一張蒼白的臉。
“你怎麼沒多披一件出來?”
“如今天寒,你要是再病成昨天那樣,要我怎麼辦。”
隔著一扇薄薄的門,我能清楚聽到他們交錯的呼吸聲。
“宋郎......,不可,還在外麵呢......”
“無妨,這才刺激。”
我盡量控製自己不要聽,周身的鐵鏈被我扯得嘩嘩作響。
仿佛隻有身上的疼痛才能暫時擋住心中的酸澀和悔恨。
很快,外頭男人和女人的聲音交雜在一起。
明明強迫讓自己不要聽,可是他們交談時,我總是不由自主將他們的對話一字不落收入耳中。
這樣的自虐讓我痛不欲生。
卻又心甘情願。
我沒忍住,吐出一口血。
那是鬱結於心的血。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見過蘇嫋嫋,等她再出現我麵前時,我恍惚了一陣。
“怎麼辦啊天欒,你的血已經救不了宋郎了。”
嫋嫋在我麵前聲淚俱下,“他快要死了,你知道嗎。”
“他在我麵前流了好多血,臉好白,我好害怕。”
“他要是離開了我,我該怎麼辦?”
我扯了扯嘴角,那我呢。
我每日被她放著血,也從來不見她如此失態。
這就是愛和不愛的區別嗎?
我沒有哪一刻這麼清醒的認識到,蘇嫋嫋根本就不愛我。
哪怕先前她再怎麼親近我。
“所以呢,你來找我做什麼?”
她止住哭泣,怔怔看著我。
而後從懷裏掏出一把鋒利的刀。
“我記得那次我身染重病的時候,是你救了我。”
她慢慢靠近我,“宋郎說你們天欒獸的心頭肉可治百病,我來向你要一點。”
“咳咳咳。”我胸膛被氣得上下起伏,“他根本就沒病。”
“他隻不過在利用你。”
啪......
一聲脆響過後,蘇嫋嫋高舉著手,滿臉憤怒。
“我不允許你這麼說他。”
沒了法力,我的臉立馬腫了起來。
我從未如此狼狽過。
“反正你又不會死。”
她眼中的厲色一閃而過,舉著刀刃朝我心口襲來。
其實我能躲開的。
可我心死如灰,萬念俱滅。
她不會知道的,我為了下凡救她,已經挖了神骨,身上僅有的神性也在那一次消失得一幹二淨。
如今她在我身上挖下的,也隻是肉體凡胎。
我緩緩閉上眼睛,竟然覺得解脫。
情之一字,真叫我難熬。
我靈魂脫離了身體,看著自己的身體一瞬間化為白骨。
隻要蘇嫋嫋回頭一眼,就能發現我已經死了。
可是沒有。
她捧著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焦急地跑向心上人。
“宋郎,你有救了。”
我的腦海中還回蕩著她那句我不會死。
天欒一族與天地共生,與天地同壽。
那日凡間一場大疫幾乎奪去了凡人的生機。
我心生不忍,現身助他們躲過這一劫。
世人紀念我在大疫那天救他們於水深火熱中,為了立了一座廟。
我一時覺得新奇,每當沉睡後就會來看一眼。
聽他們求著瑣碎的凡事,理著他們村裏頭的雜事。
心情好就出手幫一幫,日子就這麼過了一代又一代。
那次我沉睡醒來,恰好看見蘇嫋嫋。
她將打的花環放在我的神像頭頂,天真無邪。
看著她幹淨的笑,我心情莫名也變得愉悅。
於是我對她的關注多了起來。
有時候能看見她替乞兒撐傘,爬上樹梢替孩童拿下紙鳶。
受了欺負就抹著眼淚到我神像前偷偷傾訴,我的心越陷越深。
“天欒,我就要死了。”
“我出生那天,就有道士說我天生患有頑疫,藥石無醫。”
“還說我是天命孤星。”
“我爹娘也真的在我幼時就死了。”
“我投靠到舅舅家,可是他們也不歡迎我。”
“如果上天真的有靈,我要是真的能見到你該多好。”
她靠在我石像身上,念著念著就睡了過去。
那是我第一次現身,將沉睡中的她攬進懷中。
那麼軟,那麼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