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不居,時光如流水,如窗間裴彥栽下的梨花樹寸寸長高,朵朵白花綻放開來,映下一片蔭涼。
躺在逍遙椅上,悠悠的晃著腳丫,左手拿著蒲葵編織成的蒲扇閑搖吹風,右手一杯梨花蕩時不時的舉到嘴邊淺啜一口,滿口留香啊。
實在逍遙。
得虧指使裴彥出去出診了,要不然他肯定不能讓我喝這麼多梨花蕩。
說曹操曹操到。
院子的木門吱呀一聲敞開,牆上的爬牆虎隨著風陣陣顫動,輕輕的腳步聲響起,一步一步向我而來。
是裴彥回來了,但我仍然把蒲扇蓋在臉上,透著隱約的影子看他靠近。
“嘩啦”他一把將蒲扇掀起,修長的人影站在我麵前,覆下的陰影將我完全籠罩。
一襲縑緗淡色布衣,也難掩華色,麵若冠玉,眉目墨畫,疏朗入雲,唇微抿著,一雙眼睛漾起清冷的光華,眸色深深,目光沉沉的垂眼看我。
“哎呀,真沒有禮貌。”眼睛提溜提溜轉,我偏頭一躲,想要引開注意。
一隻手挾著檀香來,然後,一把卡住我的胳膊不讓我逃。
“奚芙,不是說了不讓你喝酒嗎?”裴彥垂下眼睫,明明是靜靜地看著我,我卻突覺一陣冷意,高大的身軀將我完完全全攏在他身前,身上混著的檀香和皂莢味一清二楚。
太近了,靠地太近了,仰頭隻能觸及他地下顎。
“叫我姐姐才對!小裴彥。”我靈巧地擋開他虛虛卡在我胳膊處的手,離著他一丈遠,才感到安適。
七年來,裴彥長成了玉樹臨風的少年郎,身高八尺,足足高了我一個頭,明明我是姐姐,還要抬著頭看他,實在下我的威風。
自來到棲雲鎮以後,我便帶著裴彥蝸居下來,找了一方小宅,臨了起意,或是錢不夠用了,就出門坐會堂,賺點診費補貼家用。
我不愛錢,天生性懶,多喜歡呆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裏,末了也放養了裴彥。
小時候的裴彥承了我治他的恩情,唯我馬首是瞻,自覺承包了家裏洗衣做飯,還向鄰裏的婆婆奶奶學習不少。
不過,盡管他把我照顧的舒舒服服,但我堅決不教授他醫毒之術。
老話說得好,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就是因為我在夢中的傾囊相授,對裴彥再無價值,才讓他那麼痛快的一劍殺了我。
這一次,我本想把裴彥養廢,讓他碌碌無為,再沒有回京城奪權的能耐。
結果男主光環環繞,裴彥竟然在我平日裏采藥診治時耳濡目染,學了行醫的一絲皮毛,甚至在我偷懶讓他替我外出坐診時,機緣巧合地結識了江湖上不少的英雄豪傑,拜其為師,學其武藝,現已年紀不大,本事不小了。
而且隨著他個子蹭蹭漲,他膽子也大了許多。
先是不知道何時開始不再叫我姐姐,取而代之喚我奚芙,還管到我身上來了。
我嗜酒,尤愛梨花蕩。
裴彥說:“嗜酒傷身,不可多飲。”我不從,偏他武藝高強我實在從他手裏搶不過來。
半夜,我悄悄摸到柴房,搬開我私藏的幾壇梨花蕩,剛要大口喝下,就聽叩叩響聲。裴彥手指停在門上,恣意地笑著,“奚芙,晚間不易飲酒。”我隻可妥協。
或有時趁他出診,我掏上錢袋子直奔酒樓,汗籲籲的喊,“掌櫃的,來兩壇梨花蕩!”
這下,我看你能奈我何,我心裏得意。“奚芙,約好了不許飲酒。”討人厭的聲音陰魂不散。
轉身就總看到了裴彥站在廊下,青衫的公子,木製的簪,背著醫箱徐徐而立,青絲如黛,隨風飄搖。
他像我肚子裏的蛔蟲,為數不多的小心思都被他摸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