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盤水縣雲山鎮往南處的大山之中,今日的蕭家小院子顯得暗淡無光。
也許是今天的陽光不太明媚光亮,難以透過層層疊嶂的密林枝葉,向來晶瑩翠綠的蕭家竹圍的小院子竟然顯出一陣陣的烏煙瘴氣。
老祖母不知怎得早早的就躺在自己的臥榻上,而蕭烈更是竟然開始一個人喝悶酒。
冷風吹過,沒有吹動蕭烈身上厚重的獸皮大衣,卻將蕭烈兩鬢霜染的斑白輕輕拂動。
蕭烈佝僂身子在石桌旁邊,左手扶著石桌巍然不動,右手端著的酒杯更是穩如泰山,龐大的身軀卻不由自主的晃動著。蕭烈努力想要睜大自己的雙眼,可是不管如何的用盡全力卻隻能看到眼前朦朦朧朧的一片,這個滄桑男人的臉頰更是綻放出一大片紅霞......
蕭烈醉了。
轟然一聲,蕭烈終於醉倒在石桌上。
蕭烈在醉倒前的最後一刻,看到了蕭遙,可那隻是一個背影,還越來越模糊。蕭烈想要大喊,可是卻無法發聲,蕭烈悲戚不已,直到徹底陷入醉夢之中......
不一會兒,蕭烈的身子輕微的抽動著,蕭烈陷入夢魘了......
十六年前,黃河南岸......
“唉......”
望著奔騰翻轉,如萬馬揚塵一般暗黃色波濤翻滾著的黃河,蕭烈不由得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老蕭!”
一聲雄渾厚重的喊聲從身後傳來,蕭烈回頭。
一個身材健碩的刀疤臉正坐在地上笑吟吟的望著蕭烈。
“王幹?”蕭烈疑惑道:“你小子,不去守著自己的地方,跑來幹什麼?”
王幹將手中的大刀放在一邊,撓了撓自己右臉上的刀疤,隨後躺下自己的身子,擺了個舒舒服服的姿勢笑著說道:“哎呀,蕭大人!北人這不是退了嘛!不過......”
“嗯?”蕭烈疑惑。
“不過叫你一聲老蕭倒是讓我心裏突然一驚。”
“什麼意思?”蕭烈不解。
王幹轉過腦袋衝著遙遠的南方使了個眼色,陰陽怪氣道:“這要是在建康城中喊這麼一嗓子,指不定關進大牢呢!”
“哈哈哈!”
王幹賤兮兮的表情瞬間就逗樂了蕭烈。
“快得了吧,我這個蕭和皇城裏那個蕭,是有一點關係,可那也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
說話間蕭烈便坐到了王幹的身邊。
“怎麼樣,今天有沒有殺敵?”王幹拍了拍蕭烈寬闊的肩背。
蕭烈搖了搖頭。
“怎麼會?你可是神射手啊。”王幹坐起身來,不可思議。
“北人持重盾,渡河而來,渡河而去,我奈何不了他們。”
“這仗怎麼就打成了這樣......”王幹麵帶憂愁的呢喃道。
“老王,說句實話,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蕭烈愁眉不解。
“唉......”王幹長歎一聲,“仗打成這個樣子,前線上每個人都有跟你一樣的體會啊!”
說完兩人肩並肩望著遠處,望著嘶鳴怒吼著的河麵,再沒有說話。
沿河據守,數萬大軍成一字形長長排開,雖然占據著黃河天塹,可這是兵家大忌啊!這樣子被動且犯了用兵禁忌的戰爭又能持續多久呢......
王幹,蕭烈,以及前線大多數聰慧的將士們心中的不安一日重過一日。
殘陽映照著大河,鮮紅色的巨型畫卷徐徐展開在王幹與蕭烈二人的麵前,二人不禁抱著腦袋躺平在岸堤之上,互相之間卻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許久之後,王幹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珍重,兄弟,我們建康城中見。”
望著王幹雄壯的背影漸漸遠去,蕭烈喊道:“兄弟,保重!”
王幹擺擺手舉了一下手中的刀,頭也不回,直至身影徹底消失在了蕭烈的視線之中。
蕭烈眼睜睜看著王幹的身影漸漸縮小,直至消失不見。
......
石桌上趴著的蕭烈持續的抖動著。
......
一覺醒來,蕭烈感覺渾身舒服極了。蕭烈首先鑽出營帳巡視著自己的駐地。
“距離北人犯境已經接近兩個月了。”蕭烈抬眼望著霧蒙蒙的河麵,心裏不由得想道。
“大人!大人!”
突然,一陣急促的喊聲從身後傳來,蕭烈滿眼驚恐的轉過身來,果然看到了一名滿身是血的兵士踉踉蹌蹌的朝著自己跑來。
“大人,北軍昨夜強渡金瓜口,我軍全麵潰敗,黃河金瓜口以東一線盡是北人。將軍讓我們迅速將這個消息傳達到西線所有將士,軍令已下達,全軍後撤,在長江以北重新集結。”
兵士最終還是帶來了滅頂之災一般的消息。
聽到這個消息,蕭烈眼前一黑,險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但他又猛然振作精神,因為抬眼間看到了身邊不知何時已然聚集到了手下幾乎所有的人。
所有的人都滿眼驚恐的望著蕭烈。
蕭烈強壓驚懼,“諸位,收拾東西,準備後撤。”
話未說完所有人早已一哄而散,各自回到帳篷手忙腳亂的打包整理各自的東西。
砰——
砰——
砰——
就在這時,河麵上幾聲鼓響,震天撼地。
蕭烈抬眼望去,茫茫大霧之中,數艘船舶如同遠古巨獸一般隱隱約約破霧而來,果然是北軍!
“敵來!敵來!”
蕭烈大聲喊道。
可此時的南國兵士早已經是肝膽俱碎,聽到蕭烈這樣喊,更是倉皇四處逃竄而不知所措。
蕭烈大喝一聲:“想活命的就到我身邊來!”
眾人像是在洪水之中看到了一根稻草一般,強忍著恐懼朝著蕭烈聚攏而來。
“北人在東線強渡,船隻必然大都在東線,我們現在麵對著的隻是北人的小斥候,我們必須先打退這些人才能後撤,否則跑不了多遠,我們所有人都必死無疑!”
蕭烈站在一處高起的土台子上,背對著大霧漫漫的江麵,大喊道。
蕭烈高大的身姿像一樽真神一般在清晨陽光的初照下閃著金光......
於是驚慌的士兵找到了主心骨,迅速各自歸位,手裏緊緊的握著各自的武器,所有人都是一個想法:“擊退這股敵人,然後後撤回家!”
蕭烈手裏緊緊握著早已經被磨得油光鋥亮的長弓,死死的盯著河麵。
很快,敵船便穿過大霧,現了原形。
果然不出蕭烈所料,來犯者不過區區幾艘小船而已。
北人心高氣傲,自以為黃河東線以破,南人四散逃命,西線早已是無人防守。這一隊北軍得意洋洋,甚至連之前躍躍試探的重盾也丟在營中沒有攜帶,仿佛在此時過河猶如踏青賞花般輕而易舉。
南軍看到來犯的真的隻是一隊小斥候,士氣卻是大振!
待到敵船進入弓箭射界,蕭烈一聲大喝。
“殺!”
漫天的箭矢帶著南國兵士的恐懼迎頭射來,這一隊北軍的斥候無端承受了南人想要回家的熱切“期盼”。
瞬時間,北人落水十數人。
北人迅速回過神來,他們意識到這個地方竟然還有南人死命防守,而這種防守,遠遠不是這一隊斥候所能擊破的。
反應過來的北軍迅速劃船退走,很快便出了南軍的射界。
望著北人果然敗退,南軍心裏稍微安定,蕭烈卻是麵色凝重。
“快快收拾東西,馬上後撤。”
“是!”
敗逃之際,蕭烈這一波重整士氣顯得尤為重要,但隻有蕭烈自己知道,真正的挑戰與危險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