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休棄

夢裏，我回到了雲軒死訊剛剛傳來的時候。

消息傳來之後，我終日躲在院子裏。

雲軒戰死的消息，在京城裏已經喧囂了幾日。

雲家世代忠武，卻落得個獨子去世，後繼無人的下場。

雲府的喪幡掛了幾日，老夫人已經哭暈過去幾次。

我知道，京城表麵上都在惋惜雲家，暗地裏卻在私下議論：

「究竟是不是宣家姑娘克死了雲軒？」

在與雲軒定親之前，我已有過兩門親事。

第一門是尚書家的公子，我的青梅竹馬傅如是，說定之後傅家卻突然悔婚，一時間我淪為了京城的笑柄。

但是我年歲已經到了，再耽誤下去怕要影響家中姐妹，父母便匆匆忙忙給我定了一個典簿家的公子。

哪知那位公子突然暴斃，一下子我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父母整日憂的唉聲歎氣，我的處境變得尷尬起來。

京城正議論紛紛時，是雲軒把我從泥潭裏拉了出來。

他宛若一抹春 光，笑著對我說：「芷嫣，我娶你吧。」

雲軒虛長我兩歲，按理來說早該成親。

可是雲軒不願意，硬是拖了幾年。

這次他好不容易提出要結親，雲家人雖然有所顧慮，但也是歡天喜地的。

我一下子成了全京城最惹人羨慕的新嫁娘。

雲家小公子，驚才絕豔，相貌堂堂。

我們新婚一年有餘，我和雲軒相濡以沫，十分契合。

隻是不久之後，雲軒就應詔前往戰場。

他臨走前，騎在馬上和我告別：「芷嫣，等我回來！」

他的模樣，好像當年騎著高頭大馬戴著大紅花來娶我的樣子。

可惜我沒有等到。

秋風蕭瑟，帶走了我的少年。

雲軒終究是沒有回來。

他和春 光一起埋葬在我的記憶裏。

我過門一年，就出得這麼大的事。雲家人雖然厚道寬容，卻也受不了這麼大的打擊，一時間對我冷淡下來。

我知道雲家人心結難解，便默默隱下哀痛不提。本想著在雲家做一輩子雲軒的寡婦，替他照顧雲家，雲家卻給我拋出了一紙休書。

我不可置信的看著這紙休書，老夫人卻讓我回家去，不要再沾染一點雲家的事。

我不願意離開雲家，一向疼我的老夫人直接打包了我的行李，連並著我的嫁妝一起送我回宣家。

我一路上都想不明白，為什麼雲家要趕我出家門。

可是回了宣家之後，映入眼簾的就是院子裏一排排的紅箱子，都貼著大紅的「囍」字。

我隻當是哪位妹妹要出閣，沒有在意。

我爹娘聽到我回娘家，出來迎我時步履匆匆，見到我滿目的驚訝：「芷嫣，你怎麼回家來了？怎麼沒提前說一聲......」

我吞下滿心的澀苦，強顏歡笑道：「父親，母親......」

我娘還沒止住話頭，就看見我身後嗚嗚泱泱的一大群家丁，連並著幾馬車的嫁妝箱子，她的臉色驀地一變。

我娘顫抖著嗓音，話隻說出一半：「雲家他們——」

「先進去再說！」我爹的臉色也不太好了，「別站在門口讓人看了笑話！」

我爹一揮衣袖，轉頭就向府裏走去，我娘哽、咽的聲音止住了，抓著我的手進門去：「我可憐的嫣兒......」

進了府後，我娘安排著人先把嫁妝箱子抬進正廳，又帶著我回了我未出嫁前的閨房：「你爹回客廳了。今日有客來，你爹先去應付再來看你。」

我和我娘坐在床榻上，我娘細細的看著我，臉上愁色不改：「雲家，雲家當真聽了外邊的謠言......？」

我搖了搖頭，心中的苦澀不知道該如何說起：「娘......我不知，雲家上下的人都待我極好，這時候把我趕出來，一定是雲軒戰死，他們怒急昏頭了，或許過幾天就叫我回去了呢......」

我嘴上安慰著我娘，可是我懷裏的休書卻冰著我的心，告訴我，那是不可能的。

「嫁妝都算好了給抬回來了，這能是沒打算的幹出來的？！雲家分明是早就看不起你，聽信了外麵那些無稽之談！」

我娘氣的直從床上站起來，嘴唇氣的發抖：「我好好的女兒給他們作踐？呸！外邊那些都是什麼扯嘴皮的爛人？一天到晚的都不知道滿嘴噴什麼沫子，胡說八道！......」

我聽的亂心亂神。雲軒戰死，雲家休棄，我已經心神俱疲，忍不住開口製止她：「娘——！」

我娘像是突然被定住了一般，不再說了，卻是定定的看著我，看得我頭皮發麻。

過了良久，她猛的撲到我身上，聲音中帶了一絲哭聲：「芷嫣，是爹娘對不起你，是爹娘害了你......若不是爹娘心急，你如何能背的這些爛名聲......」

我拍拍娘的背，安慰道：「娘，沒事的，我們還能和以前一樣的，娘......」

我的命運，我已經想好了。不過是變成棄婦，背著爛名聲，一人過一生罷了。

家裏若哥哥弟弟爭氣，能養著我，我便給父母侍奉到終老。

如若父母逝去，我也不討人嫌棄，左不過是頭發一絞做姑子去算了。

我雖然安慰著我娘，但是我的心裏像是堵了一團棉花。

我把我現在的人生安排的明明白白。

可是原本的，不是這樣的。

我的原本的人生裏有雲軒。

我想著，我和雲軒將會有幾個孩子。

要是有兩個男孩的話，等他們父親上戰場時，我就在家裏給他們講他們的父親在戰場上有多麼英姿颯爽；

要是有兩個女孩的話，我就和雲軒一起，給她們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帶著她們上街去。

不過我想，男孩的話，雲軒會早早的把他們趕到騎射場去；女孩的話，雲軒也會帶她們去騎射場教她們怎麼保護自己，然後給她們配上粉色的小鞭子，再帶著閨女去部將們麵前炫耀一圈。

想著想著，我就忍不住紅了眼眶。

這麼好的雲軒，為什麼上天就這麼狠心要帶走他，甚至不肯讓我見到雲軒的最後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