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就感覺心窩一涼,還沒來得及感覺到疼,人就栽倒在身後的初春冰冷的河水裏了。
“你也說了,宮女而已,不值得你放在眼裏。”
秦晉之仿佛沒察覺到自己做了什麼,語氣漠然溫潤,對身後的禁衛軍吩咐:“按宮規處置。”
天子而已,生殺予奪,還不是付與笑談浮生。
他甚至都沒承認我的身份。
“是。”岑延點頭。
貴妃愣了一會兒,勉強笑了下,瞥了地上嘔血的宮女:“血腥味多難聞,別臟了陛下的眼,我們快走了,母親還在等著我們呢。”
在接天蓮葉無窮碧的夏日,小池樹蔭旁,晃著陛下的衣袖。
陛下陰寒孤傲的眉眼似乎緩和了些,低眸聽她說話,看她的眼神很是不同。
我是個徹頭徹尾的旱鴨——被岑延撈上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快沒了半條命。
狼狽地伏在岸上咳著水,被風吹得瑟瑟發抖,茫然看著那副相愛的畫麵。
幾分眼熟。
宮規三十杖可真疼呀。
打人的嬤嬤一瞧就是老手,專挑人身上皮最薄的地方大。
我顫顫巍巍向她討饒,她麵無表情像個煞神。
“這麼多年,姑娘還是頭一個在老奴手底下,一滴眼淚都沒掉的人!”
“她這是犯了何事,何至於如此殘忍?”一道清冽中帶著幾分青澀的聲音傳過來,帶著幾分疑惑,溫如懷玉。
“何二公子。”嬤嬤臉色微變,蒼老的臉皮抖動兩下,“不過是一個犯了錯的宮女,恐汙了二公子的眼。”
何二?貴妃娘娘那個親弟弟?
我忍著痛抬頭看過去,想來現在也不會太美觀,跟個女鬼一樣齜著牙。
遠處,少年青衣,芝蘭玉樹。
他看著我,漆黑的眼睛幹淨到絲毫雜質也沒有。
“縱然有再大的過錯,也不至於要了她的命。”
“二公子。”岑延攔住了他往前走的步伐,麵容冷峻,“陛下有請。”
“京城不比他地。”岑延過後冷漠把我扔回重黎閣,語調死板生冷,“日後莫要再給陛下添亂。”
我卻抓住岑延的衣袖,冷汗涔涔,掙紮問:“我以前,不在京城,對嗎?”
岑延觸電似的甩開我的手,我還想問,扛不住徹底暈過去。
忍冬自己也被打了三十大板,卻還是忍著疼給我上藥,她輕聲跟我說:“姑娘,你不要怨陛下。”
“打住。”我冷笑連連,“你是想說陛下愛我,還是想說貴妃像我?”
“何家勢強,會熬過去的。”忍冬耐心跟我講。
“所以他們想讓貴妃懷上秦晉之的孩子?”我冷不丁道。
“噓——”忍冬驚慌四顧,“姑娘慎言。”
“怕什麼,重黎閣連條狗都進不來。”我自嘲。
“退下。”冷冰冰又恣睢的聲音毫無預兆響起。
秦晉之不知道來了多久。
其實那一秒,我就是有些替貴妃覺得悲哀。
困在宮中的女人,這一輩子就隻搭在一個男人身上,指望著他的一絲垂憐,平生功績也不過是生個孩子,最好是個皇子。
而麵前這個男人呢。
那麼負心薄幸,驕矜恣睢,他真的會愛上一個人嗎,真的會知道該怎樣對一個人好嗎?
我趴在床上,衣衫淩亂,在曖黃燈火下露出大片皮膚,頓感身上涼颼颼的,屋子裏就剩下我和秦晉之。
我掙紮想要起身,卻被秦晉之按回去。
“別動。”他沉聲,指尖輕撫我的後背,涼涼的,藥膏一點點暈開,“你今天不該出去。”
他的指尖帶著薄繭,體溫偏低,碰過皮膚的時候很涼。
我就當他伺候我了,有氣無力的趴在枕頭上道:“我謝謝陛下沒一腳踹死我。”
秦晉之的動作重了一下,我立刻哀嚎一聲。
他掐住我的下巴,仔細看我的臉。
燈火相接,距離很近,竟有幾分無可名狀的隱動延伸出來。
“琳琅,你給朕生個孩子吧。”
我給狗生。
他說完,淡淡笑了下,更像是嘲諷的嗤聲,似乎也覺得荒謬,甩開了我的臉。
我也不知道忍冬說的話他都聽到了多少,但我一定知道,他不愛我。
“秦晉之,在你眼裏人命就是草芥吧,可以隨意處置的東西。”我閉著眼睛說。
他沒應答。
“我記得以前有人同我說,他想救天下百姓於水火......”
我茫然看著窗外,濃長夜色中,一點燈火飄搖明滅,“可我忘了他是誰,也許是我自己臆想。”
“琳琅。”這次秦晉之沉默了很久,“你又該喝藥了。”
我忽然厭惡的推開他,心頭像是有一頭困獸在四處衝撞:“你滾!你滾出去!我西北男兒絕不像你這樣——”
話出口,我愣了。
秦晉之也愣了。
他眸底陡然一片陰鬱的紅,掐住我的脖子問我說什麼!
我從未見過他那麼陰鷙而瘋狂,一時竟有些害怕。
他在我麵前始終是淡淡又高高在上的模樣,令人看不透。
我不肯示弱,咬著牙窒息道:“西北、西北就是......我來的地方。”
“是你毀了西北對不對?!”